建安十年,正月十五,上元。
涿郡城守府,昔日的袁氏威嚴已被戰火洗刷殆儘。焦黑的梁柱、崩裂的地磚、尚未洗淨的暗褐色血漬,無聲訴說著破城之戰的慘烈。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與冰雪混合的刺鼻氣息,縱然炭盆燒得通紅,也驅不散那滲入磚縫骨髓的寒意。我帶著愉悅的心情,趕到涿郡對前線將士進行嘉獎與鼓勵。順便聽取他們大家對下一步作戰的計劃。
巨大的幽州沙盤被置於府衙正廳中央,其上薊城的輪廓被朱砂醒目勾勒,如同困獸最後的巢穴。沙盤周圍,肅立著冀州軍最核心的智囊與爪牙:徐庶青衫磊落,目光沉靜如淵;陳宮撚須凝眉,指尖在沙盤邊緣無意識劃過;劉曄正將幾卷新繪製的燕山隘口輿圖鋪開;張遼、高順甲胄未卸,周身縈繞著破城餘威與凜冽殺伐之氣;張任麵容冷峻如冰;張合眼神銳利如鷹;趙雲銀甲雖拭去血汙,依舊寒光內蘊;魏延按刀而立,眼中凶光灼灼;黃忠須發染霜,背脊卻挺直如標槍;法正年輕的麵龐上閃爍著躍躍欲試的銳氣。
中間主位,我負手立於沙盤前,目光如炬,緩緩掃過薊城周邊的每一道山川、河流、關隘——燕山如巨龍盤踞北境,層巒疊嶂,雪線皚皚;沽水白河)自西北蜿蜒而下,在薊城西南形成天然屏障,此刻冰封如鏡;漁陽、右北平、廣陽三郡如同拱衛的犄角,其上插滿代表袁軍殘餘勢力的黑色小旗,尤以漁陽袁熙、右北平烏桓蹋頓的旗幟最為刺目。
沙盤之上,代表冀州軍的赤色小旗已如燎原之火,牢牢釘在涿郡、居庸關、鷹愁澗等關鍵節點,將薊城三麵合圍,唯東北方向,因燕山天險與烏桓勢力,尚留一線縫隙。
“涿郡已克,鷹愁澗在我手,居庸關為鎖鑰。”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般的質感,清晰地敲在每個人心頭,“袁尚被囚,顏良文醜授首,袁紹聞此噩耗,驚怒交加,已然病倒!然——”
我話鋒陡然轉厲,手指猛地戳向薊城,“困獸猶鬥!袁譚、袁熙收攏殘部,擁兵不下五萬,更遣使卑辭厚幣,說動烏桓蹋頓,得其控弦鐵騎兩萬為援!此獠凶悍,來去如風,乃心腹大患!更兼薊城乃袁本初經營數十年之巢穴,城高池深,糧秣充足,城中尚有審配、逢紀餘黨死守!此戰,絕非涿郡可比!是平定北疆、永絕後患的定鼎之戰!諸公,今日,便在這涿郡府衙,議定破薊之策!務求萬全,一擊必殺!”
話音落,廳內落針可聞,唯有炭火劈啪作響。肅殺之氣凝如實質。
“主公!”徐庶率先打破沉寂,走到沙盤前,手指精準地點在薊城西南的沽水冰麵,“破城之要,首在破其犄角,剪其羽翼!漁陽袁熙,懦弱無能,全賴其舅高乾及本地豪強支撐。右北平烏桓蹋頓,雖得厚利,然其性貪婪反複,與袁氏實乃相互利用,貌合神離!此二者,可速破之,斷薊城臂助!”
他手指移向沽水上遊一處名為“狐奴渡”的平緩冰灘:“此處冰情穩固,距薊城三十裡。當遣一員上將,率精銳步騎混合之師,星夜疾進,強渡沽水,直撲漁陽!漁陽守軍必料我主攻薊城,防備鬆懈。雷霆一擊,可速下!漁陽破,則袁熙膽裂,高乾如喪家之犬,右北平側翼洞開!”
“末將願往!”張合踏前一步,聲音沉穩如金鐵,“予末將本部鐵騎五千,精銳步卒八千,三日之內,必破漁陽,擒袁熙、高乾獻於階下!”
“好!”我頷首,“儁義用兵沉穩,正合此任!”
徐庶點頭,手指又指向沙盤東北,燕山深處一條蜿蜒如蛇的狹窄隘口:“此乃‘飛狐陘’!燕山七陘之一,雖險峻難行,卻是連接右北平與薊城最近之秘徑!蹋頓若援薊城,此乃必經之路!當遣一智勇兼備、尤擅山地奔襲之將,率精兵搶占陘口,深溝高壘,扼其咽喉!隻需阻其十日,待漁陽破,薊城危,蹋頓必生退意!”
“末將請命!”趙雲銀甲微振,抱拳朗聲道,“子龍願率白甲精騎三千,並山地悍卒五千,搶占飛狐陘!人在陘在,絕不放一兵一卒蹋頓鐵騎入薊城!”
“子龍之能,我信得過!”我眼中讚許之色閃過。
“然,薊城本身,方為硬骨。”陳宮接口,麵色凝重,“審配老賊,性情剛愎,卻深諳守禦之道。城中糧草足支一年,滾木礌石、火油金汁堆積如山。更兼其必效仿涿郡,於城內廣布街壘,行巷戰死守之策。強攻,傷亡必巨,恐遷延日久,生變於外意指曹操)。”
“強攻不可取,當以奇勝!”法正年輕的聲音帶著銳氣響起,他一步上前,手指點在沙盤上薊城西北角一處不起眼的小丘,“此‘景山’,地勢略高於薊城城牆,距城不過三裡!山上林木已被袁軍砍伐殆儘,視野開闊,無險可守,故守軍僅置烽燧哨所,未駐重兵。”
他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若我軍能趁夜色,以雷霆之勢搶占此山,將我方所有重型投石機、強弩營儘數移駐其上!則景山,便成懸於薊城頭頂的利劍!石彈火油,可覆蓋大半個內城!日夜轟擊,毀其屋舍,焚其糧倉,亂其軍心!更可居高臨下,壓製城頭守軍!此為‘懸顱’之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妙!”劉曄撫掌讚道,“景山確為要害!若得此山,薊城守禦,廢去三成!然,搶占此山,需快!需猛!需在守軍反應過來之前,將數百架重型器械運抵山頂!此非精銳死士,不能為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於張遼與高順身上!陷陣營,攻堅破銳,死戰不退,正是執行此等“刀尖舔血”任務的不二之選!
張遼與高順對視一眼,無需言語,心意相通。張遼抱拳,聲音沉雄如雷:“末將與伯平,願率陷陣營全部,並本部敢死之士三千,趁雪夜奇襲景山!奪山之後,工兵營緊隨其後,運送器械!高順將軍率陷陣營死守山頂,末將親自督運工事!人在山在,山在,則薊城必破!”
“好!”我眼中精光爆射,“此重任,非文遠、伯平不可擔!”
“主公!”魏延按捺不住,急聲道,“景山懸顱,漁陽斷臂,飛狐鎖喉!然則破城之尖刀何在?末將請為先鋒!待景山火力壓製,城頭混亂之時,末將願率本部銳士,直撲薊城防禦最強的南門!架雲梯,撞城門,第一個殺上城頭!”
“文長驍勇,可為尖刀!”我讚許道,隨即看向黃忠,“然,破城之時,敵軍必困獸猶鬥,尤以審配等死硬派,必據守郡守府等核心頑抗。漢升將軍!”
黃忠虎目圓睜,抱拳慨然:“末將在!”
“命你率神射手五百,伏於景山及攻城部隊之中,專司狙殺袁軍軍官、旗手及審配等重要目標!亂其指揮,摧其意誌!”
“末將領命!箭出,必中賊酋!”
“子揚先生!”我看向劉曄。
“屬下在!”
“所有攻城器械打造、維護、運輸,尤其景山投石陣地之構建,由你全權負責!需多少人力物力,儘管調用!”
“曄定竭儘全力!必使景山石火,晝夜不息!”
“公台先生!”我最後看向陳宮。
“主公請吩咐!”
“坐鎮中軍,總攬全局!協調糧秣輜重轉運,監控各方軍情,尤其要密切注意南方曹操動向!若有異動,即刻飛報!”
“宮責無旁貸!”
部署已定,廳內再次陷入沉寂。炭火劈啪,映照著每一張或凝重、或興奮、或決絕的麵容。
“諸公!”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直指人心的力量,“此戰,非為奪一城,乃為定北疆!為陣亡於居庸關、鷹愁澗、涿郡城下的萬千英魂!為這幽燕大地,永絕刀兵之苦!”我目光如燃燒的星辰,緩緩掃過帳下每一位英才猛將:
“張合!”
“末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