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操控機器的力量,而是遏製內心驚濤駭浪的恐懼。
“平升哥?”趙樂的聲音有些發乾。
許平升仿佛沒有聽見,他的目光穿透擋風玻璃,瞳孔裡映著無儘的虛空與後怕。
良久,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口氣息仿佛帶走了他全身的力氣。
“離合器……廢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趙樂和王胖子心頭。
“剛才起步那一瞬間,”許平升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像是在敘述一場剛剛擦肩而過的死亡,“我踩下離合,卻感覺腳下空了。那不是機械的行程,那感覺……就像踩進了一團爛泥裡。”
他轉過頭,眼睛裡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兩人。
“離合器摩擦片磨損殆儘,分離軸承也快散架了。它在打滑,動力根本傳不過去!”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許平升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出“砰”一聲悶響。
“剛才我踩下刹車,你們知道我感覺到了什麼嗎?”
他沒有等兩人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顫栗。
“我感覺到的不是堅實的製動,而是一種帶著溝槽的、絕望的摩擦!刹車鼓早就因為過熱變形了!”
“要不是我常年跟車打交道,憑著一股直覺,趁著車速還沒起來就一腳把它踩死……”
許平升的聲音頓住,他閉上眼睛,仿佛不願去想那可怕的後果。
“萬一前麵是個下坡,就憑這稀爛的刹車和離合,咱們三個……就會變成一個高速狂奔的鐵皮棺材,直到車毀人亡,粉身碎骨!”
“轟”的一聲,趙樂和王胖子的腦子徹底炸開。
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他們的後背。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剛剛把他們從鬼門關前硬生生拽回來的男人。
車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可駕駛室內的三個人,卻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許平升顫抖的手指終於鬆開了方向盤,他推開車門,動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鏽的提線木偶。
“平升哥,你乾嘛去?”趙樂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許平升沒有回頭,隻是身影在烈日下拉得極長,透著一股蕭索與悲涼。
“我下去……給這鐵棺材……收屍。”
他跳下車,毫不猶豫地鑽進了滾燙的車底,那片陰影仿佛一頭巨獸的血盆大口,瞬間將他吞噬。
趙樂和王胖子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恐懼,但他們還是連滾帶爬地跟了下去。
車底的世界,是一個由鋼鐵、油汙和絕望構築的煉獄。
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滾燙的機油氣息,瘋狂地鑽入鼻腔,熏得人陣陣作嘔。
許平升躺在滿是砂礫的地麵上,仰望著這頭巨獸的“內臟”,他的眼神,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法醫,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屍體。
“趙樂,手電筒給我。”他的聲音從車底傳來,悶得像從墳墓裡發出。
趙樂顫抖著遞過手電,光柱在黑暗中劃開一道口子,照亮了許平升那張沾滿油汙的臉。
許平升用手指撚起一些黑色的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儘了。
“離合器摩擦片,燒得連渣都不剩了。”
他艱澀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