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尖垂著昨夜的露水，圓滾滾的，像誰忘了擦拭的玻璃珠。晨光還沒爬上山坡，整片林子浸在霧裡，連風都懶得動——這是山的默認值，不用誰發號施令，露水自己知道該掛在哪片葉尖，霧知道該漫到哪塊岩石的腰際。
石板路縫裡嵌著去年的枯葉，褐得發脆，卻沒被蟲蛀成篩子。大概是山覺得這樣挺好，不必急著讓新草頂開它們，就像舊毛衣袖口的毛球，留著反而暖和。溪邊的卵石更有意思，圓的、扁的、帶著青苔的，都隨意攤在水裡，沒有哪塊刻意要滾到下遊去，也沒有哪塊非要卡在石縫裡——水漫過它們時，就順著紋路打個旋，像給老朋友梳了梳頭發。
樹影是淡青色的，投在地上像沒乾的墨跡。有棵老鬆的枝椏歪歪扭扭，卻剛好接住了幾隻早起的山雀。鳥沒叫，隻是蹲在那兒啄羽毛，爪子扒拉樹皮的聲音輕得像砂紙蹭過宣紙。這也是默認值，不必非要唱支歌才算早晨，安安靜靜待著，就挺好。
後來霧散了些，陽光漏下幾縷，落在露水上，突然炸開細碎的光。草葉輕輕顫了顫，露水沒掉，反而更亮了。原來默認值不是僵硬的規矩，是萬物自己選的舒服姿態——像人靠在沙發上時，腳自然要搭在茶幾邊，不必學誰，也不必給誰看，就隻是這樣，恰好而已。然而，這樣寧靜美好的畫麵，卻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林悅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伸手去夠桌上的手機，濃重的黑眼圈在陽光下格外明顯。她昨晚又熬夜趕工作方案了，整個人疲憊不堪。電話是公司領導打來的，要求她立刻回公司處理緊急事務。林悅無奈地歎了口氣，拖著沉重的身體起身。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走出家門。一路上，她看著周圍匆匆忙忙的人群，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自己也不例外。那些山間的寧靜與美好，此刻仿佛成了遙遠的夢境。當她走進公司大樓，又一頭紮進了忙碌的工作中，那片山間的自在愜意，隻能暫時被她放在心底，等待下一次的邂逅。林悅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同事就抱著一堆文件過來，“林悅，這個項目客戶要求加急修改，領導說讓你趕緊弄。”她強撐著精神開始工作，眼睛盯著電腦屏幕，思緒卻時不時飄到那片山間。好不容易熬到午休，她正打算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手機又響了，是丈夫打來的，說孩子生病在醫院，讓她趕緊過去。林悅心急如焚，跟領導請了假就往醫院趕。在醫院裡跑上跑下辦手續、照顧孩子，等孩子情況穩定，天色已經暗了。拖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回到家，她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裡一陣委屈。這時手機收到領導消息，工作方案沒通過，明天必須重新提交。林悅坐在沙發上，眼淚奪眶而出，在這忙碌又疲憊的職場與家庭生活裡，那山間的寧靜美好成了她遙不可及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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