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重新將犁鏵抵在田埂的大石頭上,調整了一個角度,然後舉起磨刀石,開始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打磨起來。
“鏘…嚓…鏘…嚓…”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沉穩而執拗的韻律。
每一塊石屑飛濺,每一次摩擦震動,都像是敲在圍觀村民的心坎上。
他們不懂什麼力學,什麼角度,隻看到這個瘦弱的女知青,用一種近乎笨拙卻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精準,在改造著他們賴以為生的工具。
白墨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靜靜地站在人群外圍。
她手裡還捏著那個溫熱的雞蛋,指尖微微用力,蛋殼上傳來細微的壓力。
她看著千臨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筆直,像一棵倔強的小白楊,紮根在質疑和窺探的目光裡。
她知道千臨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但一百斤糧食…這賭注實在太大了。
如果輸了,她們在這個村子,恐怕就真的再無立足之地。
她目光掃過周圍,林曉燕果然也在,嘴角噙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正跟旁邊的幾個年輕媳婦低聲嘀咕著什麼,時不時朝千臨那邊瞟一眼,眼神裡滿是等著看好戲的輕蔑。
張順則蹲在不遠處,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眉頭緊鎖,眼神複雜。
他親身體驗過千臨“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心裡隱隱覺得這女知青或許真能成,可理智又告訴他,改犁這種大事,哪是敲敲打打就能行的?
劉根才看千臨真的動手了,心裡那點虛火又被壓下去,換上幾分篤定。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周圍人喊:
“都看著啊!是她自己要改的!到時候犁壞了,地沒耕好,耽誤了大家夥兒的收成,可彆怪我老劉沒提醒!”
他這是在撇清責任,也是在給千臨施加壓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慢慢爬高,驅散了晨霧。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一些,畢竟地裡的活兒還等著。
但仍有不少人留在原地,或蹲或站,看著千臨不緊不慢地忙活。
她不光磨犁鏵。
磨了一陣,又開始檢查犁轅和犁柱的連接。
那地方的木頭有些鬆動,榫卯結構磨損嚴重。
她放下磨刀石,走到農具堆旁邊,仔細翻找起來。
那裡堆著些廢棄的木料,斷裂的扁擔,破損的耙齒。
她挑挑揀揀,找到幾塊看起來還算結實的硬木,又撿了幾根鏽蝕但還算完整的鐵釘。
沒有合適的工具,她就用那塊磨刀石的棱角,一點點刮削木頭,調整形狀。需要加固的地方,她找來石頭,小心翼翼地把鐵釘敲進去,儘可能地讓連接更緊密。
她的動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步都異常專注,仿佛在進行一項精密的手術。
白墨看著她額角滲出的細汗,還有手指上因為用力而泛起的紅痕,心裡微微一緊。
她走上前,把一直攥在手裡的雞蛋悄悄塞到千臨旁邊的地上,又從自己帶來的水壺裡倒了些水,放在雞蛋旁邊。
千臨的動作頓了一下,眼角的餘光掃過那水和蛋,沒有說話,但緊抿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她繼續埋頭苦乾。
調整犁鏵的角度,加固犁轅的連接,甚至還對犁的整體重心做了細微的調整,雖然外人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嘿,我說她這是乾啥呢?敲敲打打,真能管用?”
一個老農看得直搖頭。
“誰知道呢,城裡來的,花花腸子多。我看懸。”
另一個附合。
“我看啊,八成是裝模作樣,到時候犁不動地,就該哭了。”
林曉燕的聲音又適時地飄了過來。
白墨聽著這些議論,心裡不是滋味,但她沒有去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