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瞬間聽明白了。
原來是這個!
沒錯,這確實是個火燒眉毛的大麻煩!
其實他心底早就在盤算這事——這種流水席般的接待,絕不能持久!
眼下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來訪潮”,簡直像蝗蟲過境!
陪聊、陪看、陪笑臉……耗儘了人力!
殺雞宰羊、白麵饃饃流水一樣端上去……掏空了糧倉!
整個彎河,剛剛咬牙扒開荊棘闖出的那點活路,還沒踩實幾步,眼看就要被這洶湧而來的“貴客”給踏平了!
剛攢下點家底,鄉親們才勉強端穩一碗稠飯,多少迫在眉睫的事等著去做:
地裡秋種刻不容緩!
“華山公司”的攤子剛鋪開,千頭萬緒!
彆的生產隊眼紅黑龍潭的社隊企業,吵吵嚷嚷也要辦社隊企業……
這些都耽擱不起!分秒都拖不得!
再這麼耗下去?
彎河好不容易點亮的這點火苗,怕是要被這鋪天蓋地的“熱情”徹底澆熄!
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劉青山目光轉向崔陽……
崔陽雙眉鎖成死結,指關節捏得發白,沉默了足足一袋煙的功夫,才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聲音:
“老劉,你說的苦……額懂!心裡跟明鏡似的!再這麼下去,鐵人也得累趴,彎河的家底子……非被掏空不可!”
“可是——”
他猛地提高了音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官腔威嚴:
“人家遠道而來是客!是客!!地主之誼能不周到?彎河大隊如今是什麼?它是向陽公社的臉!是華陽縣的招牌!更是咱整個西北省的臉麵!懂不懂?”
“人家抱著多大的期望、跑斷腿兒來到你這山溝溝?要是連頓像樣的飯都混不上嘴,灰頭土臉地回去……”
“你讓人家怎麼傳咱西北省?說咱西北的人,個個鼻孔朝天,都是守財奴的鐵公雞?!”
一番話,壓得滿屋子靜得可怕,隻剩下沉滯的呼吸和劣質煙絲的嗆味。
崔陽頓了頓,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這樣吧……公社勒緊褲腰帶,擠!擠出一部分糧食、肉、還有酒……幫你們擔待一部分!”
“不夠!崔主任!”
話音未落,一個斬釘截鐵的聲音直接打斷。
劉青山毫不避諱地迎著崔陽驚愕的目光,按理說堂堂公社主任說話,不能打斷,也不敢。
可劉青山有這個資格,他是名動全國的大作家,與崔陽更是忘年交,自不怕他生氣。
劉青山淡淡道:“杯水車薪,解不了倒懸之急!而是你這是在硬生生剜公社的肉,補貼彎河的窟窿,對兩邊都是傷筋動骨!”
這話並不誇張。
這才1979年,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全國上下都是勒著褲腰帶過日子。
崔陽的臉瞬間漲紅,隨即又湧上一股深深的疲憊,他重重一拍桌子,像是泄了最後一點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