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雪打斷母親,眼中瞬間盈滿淚水,卻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聲音帶著決堤前的顫抖,卻又異常清晰,“我知道這條路有多難!可能頭破血流,可能最後粉身碎骨!可能被千夫所指,笑我不知廉恥!我都知道!”
她猛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脊梁,像一株被狂風摧折卻拚命挺立的幼鬆。
“可沒有他……”
她聲音輕得像歎息,每個字卻重如千鈞,“我這輩子就真的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爭,我還有一線希望;退,我立刻就是枯骨一堆!朱霖想看我像之前那樣一蹶不振?她休想!”
她轉過身,不再看父母複雜難言的表情,望向窗外明晃晃的天光,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發酸,但心裡卻亮堂得可怕。
“她願意演她的大度深情,那就演好了。我不會再哭哭啼啼,不會自己折磨自己。”
宮雪的側臉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一種從未有過的韌勁在她眉眼間生發,“她演,我就演得比她更真,比她更能忍!比她更讓他心疼!我要讓她明白……”
宮雪微微側頭,最後留給父母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如同誓言敲擊在寂靜的客廳裡:“我宮雪,絕不會不戰而降!這場‘戰爭’……這才剛剛開始!”
“這場‘戰爭’……這才剛剛開始!”如同淬火的鋼針,狠狠紮進秦雪婷和宮墨軒的心口。
秦雪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著女兒挺直的、仿佛披上了一層無形鎧甲的背影,那背影裡透出的決絕和近乎陌生的狠厲,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這……
這還是她那個溫婉如水、心思敏感的小雪嗎?
這分明是一個被逼到絕境、亮出獠牙的戰士!
戰爭?
秦雪婷的腦子嗡嗡作響。
這個詞像冰錐一樣刺穿了她剛剛升起的、對女兒振作的喜悅。
她以為女兒打電話給朱霖,是尋求解脫,是準備放下……或者是朱霖放棄,成全女兒……
卻萬萬沒想到,這竟是一場宣戰書的投遞!
女兒不僅沒有放下,反而被徹底激起了鬥誌,要投身一場爭奪一個男人的“戰爭”?!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這哪裡是爭?
這分明是跳火坑啊!!
劉青山再好,值得女兒放下尊嚴,去和另一個女人爭搶嗎?
而且是以這種近乎……卑微的姿態?
她想象著女兒未來可能麵臨的種種不堪:旁人的指指點點,情敵的明槍暗箭,以及那個男人或許搖擺不定的心……
每一樣都讓她心如刀絞。
不行!
絕對不行!!
秦雪婷在心中呐喊。
她猛地抓住宮墨軒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丈夫的肉裡,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她想衝上去搖醒女兒,告訴她這條路走不通,告訴她女人最不能丟的就是自尊!
可當她看到女兒望向窗外那異常明亮的、燃燒著某種執念光芒的側臉時,所有衝到嘴邊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女兒的眼神告訴她,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任何勸阻,此刻都隻會被解讀為阻礙。
完了……
秦雪婷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
巨大的無力感和深重的憂慮讓她渾身發冷,幾乎站立不穩。
她精心設計的“離間計”,非但沒讓朱霖退出,反而把自己的女兒徹底推向了另一個更危險的戰場!
她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時光倒流,自己從未說過那句暗示性的話!
宮墨軒的感受則更為複雜……
他同樣被女兒的宣言震驚得無以複加!
作為一個男人,一個經曆過風浪的藝術家,他比妻子更能理解劉青山那種近乎“黑洞”的吸引力,也更能理解朱霖那“絕不放手”的宣言背後是怎樣的驕傲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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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在心底深處,對女兒此刻爆發出的、近乎玉石俱焚的勇氣,生出了一絲極其隱秘的、不合時宜的……欣賞?
這丫頭,骨子裡那股韌勁,像極了她母親年輕的時候。
但這種欣賞轉瞬即逝,立刻被更強烈的憂慮和痛心取代。
他比秦雪婷更清楚這條路有多難走。
這不僅關乎感情,更關乎尊嚴、名聲,甚至可能影響女兒未來的事業和生活。
劉青山固然驚才絕豔、才華橫溢,但值得女兒賭上一切嗎?
他宮墨軒的女兒,何至於淪落到要與人爭搶的地步?
這簡直是……家門之辱!
他看向妻子慘白的臉和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又看向女兒那孤注一擲的背影。
宮墨軒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眼神裡充滿了掙紮、痛苦和深深的無力。
他想開口,想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嚴厲地製止這場荒唐的“戰爭”,想告訴女兒這世上沒有非誰不可的愛情。
可當他看到女兒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退路、隻剩下背水一戰光芒的眼神時,他所有的訓斥和道理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朱霖……宮雪……
宮墨軒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名字,苦澀無比。
老朱家的丫頭,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女兒被她徹底激將,鑽進了牛角尖!
他現在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在農場時對劉青山的默許和欣賞了。
最終,
所有的情緒在宮墨軒胸口翻騰衝撞,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得幾乎壓垮脊梁的歎息。
他反手用力握住了妻子冰涼顫抖的手,那力道帶著一種同病相憐的沉重和無奈。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用眼神示意秦雪婷: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隻能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了……
秦雪婷讀懂了丈夫的眼神,巨大的絕望和心疼讓她眼眶瞬間紅了,淚水無聲地湧了上來。
她死死咬著下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她看著女兒的背影,仿佛看到一顆璀璨的明珠,正決絕地投向一片布滿荊棘和暗礁的深海。
客廳裡,死寂無聲。
隻有窗外明媚的陽光,無情地照耀著這一家三口之間,那道驟然裂開的、深不見底的鴻溝。
秦雪婷和宮墨軒站在原地,像兩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女兒上樓,那一步一步,似乎是走向未知的、充滿硝煙的戰場,卻無力阻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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