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車子拐過一個彎,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劉青山愣了下,仔細辨認了片刻,才猛地意識到,這竟然是以前大隊部門口的那片打穀場!
記憶中那片每逢收獲季節便堆滿麥秸垛、塵土飛揚的空曠場地,此刻已然麵目一新,煥發著前所未有的生機與規整。
昔日的黃土場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用水泥鋪砌得平整光滑的小廣場。
廣場麵積不小,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與記憶中光禿禿的打穀場截然不同,如今的廣場邊緣頗具匠心地安置了幾張敦實的石製長椅,顯然是供人休憩用的。雖然時值冬季,樹木枝葉凋零,但整齊栽種在廣場四周的一排排楊樹苗已然挺拔,可以想象來年春夏時節,這裡將是綠樹成蔭的景象。
更讓人驚訝的是,
廣場四周還立著幾根新修的水泥燈杆,頂上裝著老式的白熾路燈,想必到了夜晚,這裡將是村裡一片難得的明亮所在。整個廣場規劃得整齊利落,透著一種以往農村少見的、頗具遠見的公共空間意識。
廣場中央,立著一根新修的、刷著銀漆的旗杆,一麵鮮豔的紅旗正迎風輕輕飄揚。
旗杆旁邊,還豎著幾個嶄新的木製宣傳欄,上麵貼著一些報紙和宣傳畫,雖然看不清具體內容,但顯得很有文化氣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廣場一側那兩棟嶄新的磚瓦平房。
門臉裝修得頗為氣派,牆上刷著白灰,還用紅漆勾勒了邊線。分彆掛著“彎河時代商店”和“彎河時代飯店”的大招牌,字體遒勁有力,很是醒目氣派。
商店的玻璃櫥窗擦得鋥亮,裡麵陳列著百貨商品;飯店的窗戶裡則能看到擺放整齊的桌椅,甚至還有幾個穿著棉襖的顧客正坐在裡麵吃飯喝茶。
屋前的水泥台階也掃得乾乾淨淨,幾輛自行車靠牆停放著,偶爾有社員從商店裡進出,手裡拿著新買的東西。
這整個區域儼然成了彎河大隊一個新的、充滿活力的商業和文化中心,人氣頗旺,與以往那個農忙時喧鬨、農閒時冷清的打穀場判若兩地。
“嗬!這地方整治得真不賴!”
劉樹茂看著車窗外的小廣場和商店飯店,忍不住再次讚歎,“這小廣場,這店麵,比好多公社的供銷社都氣派!有模有樣的!”
劉樹義的目光掃過廣場、旗杆和宣傳欄,笑著說道:“嗯,很不錯。這不僅是個做買賣的地方,就拿這裡來說,我覺得並不比燕京差多少,看來你們這個大隊部是花了心思的。青山,我記得之前在內參上看過,這彎河大隊支書是你大伯劉福來?”
他從這小小的廣場布局裡,看到了基層組織的管理水平和長遠眼光,這才有此一問。
劉青山更是看得心潮澎湃。
這片土地的變化之大、之快,遠超他的想象。
聽到劉樹義的話,他點了點頭,笑道:“對,是我大爸劉福來!”
其實劉樹義知道,但聽到肯定,心中還是升起一股喜悅,他有些感慨的說:“不錯,不愧是咱老劉家的二郎!哪怕是身處鄉下,照樣也能乾出一番事業!!”
頓了頓,他又道:“偉民,等一會兒到了,你抽空多在村裡看看、走走。不要以為,天下就你英雄!”
劉偉民就嘿嘿笑,“爺爺,我早就沒有這種想法了,不說彆的,就單單和青山相比,我就啥也不是啊,拍馬也不及!”
“青山是個例,你不用和他比。”
說道這裡,劉樹義又補充了一句,“你也比不了。”
“……”劉偉民頓時無語。
雖然他也是這麼認為的,但聽爺爺如此無情的說出來,他還是感覺有點受傷。
劉青山就坐在旁邊笑,突然他看到在飯店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裡,似乎正在指揮著兩個人往店裡搬一筐蔬菜。
那人穿著一身嶄新的深藍色呢絨大衣,筆挺得幾乎沒有褶皺,腳上是一雙擦得鋥亮的三接頭皮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腋下還夾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手腕上戴著明晃晃的上海牌手表,整個人顯得乾淨利落,很有氣派,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在這新興的商業氛圍中。
“咦?是我大姐夫,王衛國!”劉青山一眼就認了出來,語氣帶著驚喜。
去燕京前,
王衛國因為頭腦靈活、嘴皮子好,加上又出了一大筆份子錢入股招待所,就被大隊委任為“彎河時代招待所”的經理,沒想到如今看起來,這經理當得是越發有模有樣,派頭十足。
劉偉民立刻踩下刹車,吉普車緩緩在路邊停下。
劉青山搖下車窗,探出頭,朝著那身影喊了一聲:“大姐夫!”
王衛國正享受自己的領導派頭,聽到喊聲,疑惑地轉過身。
當他的目光落到這輛軍綠色吉普車,以及車內探出頭的、笑容滿麵的劉青山臉上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瞬間綻放出又驚又喜的笑容!
“青山?!哎呀!真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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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衛國大喊著,幾步就跨到了車旁,看著車裡的劉青山,語氣激動,大聲道:“你咋回來了?咋也沒提前捎個信兒?還坐著這車回來的?這兩位是……?”
他一邊連珠炮似的發問,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車內穿著不凡、氣度威嚴的劉樹義和劉樹茂,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探究。
他當招待所經理這大半年,天天迎來送往,接觸的全都是從全國各地趕來彎河參觀學習的政府單位。
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全都是領導。
就算是省委領導,他也招待過不少。
可即使是那些省裡的大領導,和此刻這吉普車裡的兩個老頭一比,但從氣勢上來說,還是多少差點意思。
這都誰啊?
王衛國心中狐疑不已。
這兩個老頭穿著卡其色軍大衣,看著料子挺括,做工精良。他們端坐在後座,腰背挺直,沒有絲毫慵懶之態。麵容雖帶著歲月的痕跡,但眼神銳利如鷹,掃視過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對方目光僅僅是一掃,王衛國甚至下意識地就站得更直了些,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隨意,多了些恭敬。
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
‘軍人!’
‘當兵的!’
‘應該還是大官,軍隊上的大官!’
這幾個念頭紛至遝來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王衛國心中一凜,趕忙挪開目光看向劉青山,“青山,是去家裡嗎?”
“當然是回家了。”
劉青山笑著點頭,“你現在忙不?不忙的話,也跟我回去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