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青山?你怎麼了?”
朱霖擔憂的聲音,將劉青山從宏偉的商業構想中拉回了現實。
劉青山回過神來,他握住朱霖的手,臉上露出一個充滿鼓勵和信心的笑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琳琳,你聽我說。這位楊傑導演,你一定要和她保持最緊密的聯係。”
“她說的這個項目,如果我沒猜錯,將會是一個震驚全國,甚至名留青史的偉大項目。”
“這對於你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甚至能決定你一生演藝道路的機會!”
他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判斷力。
朱霖被他的鄭重其事驚呆了,她有些不確定地問:“有……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嗎?”
“相信我。”
劉青山凝視著她的眼睛,“你不僅要和楊導多聯係,還要儘可能地去了解這個項目的一切。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們在籌備過程中,遇到了任何困難,尤其是資金上的困難……”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無論需要什麼幫助,我都會全力以赴!”
“找你?”朱霖徹底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驚訝與不解。
看著她疑惑的眼神,
劉青山知道,是時候讓她了解一下,她深愛的這個男人,在文學之外,正在構建的另一片天地了。
他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得意之色,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怎麼?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繼續道:“《一代人》詩集,現在正在海外七個國家同步發售。就在上個月,光是美國一個國家的版稅結算,就有幾萬美元。這還隻是第一個月。”
“幾……幾萬美元?!”朱霖倒吸一口涼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在這個普通工人工資隻有幾十塊人民幣,買一台黑白電視機都算是驚天動地大事的年代,“幾萬美元”這個概念,對她而言,已經完全超出了“錢”的範疇。
那更像是一個存在於報紙新聞裡的、虛無縹緲的天文數字!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劉青山,感覺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劉青山接下來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才真正給了她一次靈魂深處的劇震。
“這隻是開始。”
劉青山看著她那副被驚得像隻小鹿般的可愛模樣,寵溺地笑了笑,又拋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另外,我和九龍那邊的寶格麗唱片公司的總監也一直在聯係。他正在委托我,為鄭麗君寫歌。鄭麗君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唱《甜蜜蜜》的……”
“轟——!!!!!”
如果說,剛才的“幾萬美元”是一顆投入湖麵的深水炸彈,炸得朱霖頭暈目眩;那麼“鄭麗君”這三個字,則無異於一顆真正的原子彈,在她的大腦皮層,在她整個認知世界裡,轟然引爆!
那一瞬間,朱霖的表情,徹底凝固了。
她的瞳孔在刹那間收縮到了極致,血色從她那本就緋紅的臉頰上“唰”的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難以置信的蒼白。
她捂著嘴巴的手,開始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鄭麗君?
哪個鄭麗君?
是那個……是那個被官方報紙批判為“靡靡之音”、“黃色歌曲”,歌聲卻如同野火春風般,通過無數盤走私進來的卡帶,響徹了祖國大江南北無數個夜晚的……那個鄭麗君?!
是那個讓無數青年男女,第一次知道了除了革命歌曲外,原來歌還可以這樣唱,可以唱愛情,唱甜蜜,唱多愁善感的……那個鄭麗君?!
是那個被民間戲稱為“白天聽老鄭,晚上聽小鄭”,用她那甜美婉轉的歌喉,挑戰了整個時代聽覺審美的……那個鄭麗君?!
“你……你說誰?!”
朱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變得尖銳而又乾澀,甚至帶著一絲破音。
她猛地從床沿上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劉青山,仿佛要從他的臉上,分辨出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
劉青山被她如此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但隨即了然。
他低估了這個名字,在當下這個時代,對一個內地文藝女青年所具備的恐怖殺傷力。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複道:“鄭麗君。就是唱《甜蜜蜜》、《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那個鄭麗君。”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朱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她以前和她的同學,誰沒有在宿舍裡,用那台磚頭一樣的卡帶錄音機,偷偷摸摸、如同地下黨接頭般地聽過鄭麗君的歌?
那甜到發膩、柔到骨子裡的歌聲,像是一扇窗,讓他們窺見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充滿了浪漫與溫情、屬於個人情感的自由世界。
在她們心中,鄭麗君,根本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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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符號,一個傳奇,一個來自於“境外”——那個既時髦、又先進、還帶著一絲“腐朽墮落”氣息的九龍文化符號。
她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遙遠、神秘,可望而不可及。
可現在,
劉青山,她的男人,竟然雲淡風輕地告訴她,他要給天上的月亮寫歌了?!
這……這怎麼可能?!
這比他賺了幾萬美元,還要讓她感到荒謬和震撼!
“你……你怎麼會……你怎麼會認識九龍唱片公司的人?”
朱霖的嘴唇都在哆嗦,“你……你還要給她寫歌?她……她真的要唱你寫的歌?”
這一連串語無倫次的問題,將她內心的驚濤駭浪,暴露無遺。
看著她這副樣子,劉青山知道,他與她之間的世界,在這一刻,已經悄然拉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而他要做的,
就是伸出手,將她從她熟悉的世界裡,溫柔而又堅定地,拉到自己的身邊來。
他站起身,將她重新按回到床邊坐下,握住她冰涼而又顫抖的雙手,然後在朱霖那雙依然寫滿了迷茫與驚訝的、水光瀲灩的眼眸注視下,劉青山緩緩地低下頭。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那連珠炮般的、語無倫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