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丸入喉,一股奇異的寒意順著經脈擴散,並非封鎖,而是包裹。朱淋清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初生的真氣,卻無法調動分毫。它像一頭被關進鐵籠的幼獸,能咆哮,卻伸不出爪牙。
這種無力感,讓她幾乎窒息。
“走吧。”張帆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從今天起,你不是朱家大小姐,我不是天醫門人。我們是流民,一對在戰亂中失去一切,想去赤焰城討口飯吃的兄妹。”
兄妹。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紮在朱淋清心上。
他們彙入了逃難的人潮。官道上,蹣跚的腳步揚起塵土,每一張麵孔都寫滿了麻木與絕望。這裡沒有修士,隻有在生死線上掙紮的凡人。
朱淋清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她過去的世界,是高牆大院,是錦衣玉食,是圍繞著她的奉承與敬畏。眼前的苦難,真實得像一塊烙鐵,燙得她皮膚生疼。
“他們……都是因為王家?”她低聲問。
“不全是。”張帆目視前方,“有的是因為戰亂,有的是因為苛政,有的是因為天災。王家隻是其中一環,他們擅長利用苦難,將其變成自己名望的基石。”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而你的家族,曾經也是這基石的一部分,隻是站在另一側。”
朱淋清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走了約莫半日,前方出現了一支更大的隊伍。幾十個難民圍著幾輛破舊的板車,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正大聲吆喝著什麼。
“要搭夥的就快點!每人每天一塊乾糧,彆想多占便宜!到了赤焰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這是一個自發組織起來的難民隊伍,那個刀疤臉漢子,顯然是頭領。
“我們加入他們。”張帆拉著朱淋清走了過去。
刀疤臉的視線掃過來,像打量牲口一樣在兩人身上轉了幾圈,最後停在朱淋清的臉上。儘管她刻意用塵土弄臟了臉,但那份掩不住的姿態,依然引人注意。
“又來兩個。看你們細皮嫩肉的,能走路嗎?”刀疤臉的語氣充滿了不信任。
“能。”張帆回答,言簡意賅。
“我這不收閒人,你們能做什麼?”
“我會辨認草藥,能治些小病小傷。”張帆平靜地說,“我妹妹……她力氣小,但可以幫忙照顧孩子,洗洗補補。”
朱淋清猛地抬頭看他,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朱家的大小姐,要去給這些難民洗補?
刀疤臉嗤笑一聲:“治病?這年頭,命比紙薄,病算個屁。不過,有個懂草藥的,總比沒有好。”他揮了揮手,“跟上吧。記住,我叫老刀。在這裡,我說了算。”
他們被允許加入了隊伍。
朱淋清走在隊伍末尾,周圍的氣味讓她陣陣作嘔。汗臭,汙穢,還有食物腐敗的酸氣,混合成一種絕望的味道。
一個婦人懷裡的孩子正在啼哭,聲音嘶啞。婦人麻木地拍著,眼神空洞。沒有人理會他們。在這條路上,同情是最廉價,也是最無用的東西。
“這就是你說的‘求生者’?”朱淋清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抗拒與屈辱,“像螻蟻一樣,任人踐踏?”
“螻蟻,才能鑽進堤壩的縫隙。”張帆的聲音更低,“你覺得屈辱,是因為你還把自己當成朱家大小姐。等你什麼時候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你就學會了第一步。”
“我學不會!”她幾乎是吼出來。
“學不會,就去死。”張帆的回答沒有絲毫溫度,“你可以現在就衝出去,告訴所有人你是朱家的餘孽。看看是你先殺了王家的人,還是他們先把你剝皮抽筋。”
朱淋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恨他,恨他的冷酷,恨他的無情。但她更恨自己的無能。
夜幕降臨,隊伍在一個破敗的山神廟停下休息。老刀分發了乾糧,又硬又乾,劃得人喉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