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淋清拿著那塊黑乎乎的東西,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不遠處,白天那個啼哭的孩子咳得更厲害了,小臉燒得通紅。他的母親抱著他,絕望地流淚,向周圍的人哀求。
“誰有口水……求求你們,給孩子一口水……”
沒有人響應。在這逃難的路上,水和食物一樣珍貴。
朱淋清的水囊裡還有水,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水囊。
“想去救他?”張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沒有回頭。
“你現在過去,給他水,給他治病。你會得到那個母親的感激,會得到周圍人敬佩的眼神。”張帆的語氣很平淡,“然後呢?”
“然後老刀會發現,你這個‘會辨認草藥’的兄長,醫術高明得不像一個流民。他會猜疑,會試探。隊伍裡的其他人,會把你當成依仗,也會把你當成肥羊。”
“你的善良,在這裡是催命符。它會打破我們‘普通難民’的偽裝,讓我們在這群真正的餓狼麵前,暴露得一乾二淨。”
朱淋清的胸口起伏,她看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再看看自己手裡的水囊,內心像被兩隻手撕扯。
“那我該怎麼做?眼睜睜看著他死?”她的聲音沙啞。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張帆說,“你該考慮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走到赤焰城,如何讓王家血債血償。一個不相乾的小孩,他的命,比你朱家三百多口人的血仇更重嗎?”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刺穿了朱淋清最後的猶豫。
她鬆開了緊握水囊的手。
是啊,她憑什麼去可憐彆人?誰又來可憐她朱家滿門?
她低下頭,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裡的乾糧。粗糙的口感磨著她的口腔,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用力地咀嚼,咽下。
張帆沒有再說話,隻是轉身從廟外的陰影裡,采集了一些不起眼的植物。他沒有動用真氣,隻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將那些草葉在手心裡揉碎,擠出汁液。
他回到朱淋清身邊,將那團濕潤的草藥渣遞給她。
“這是什麼?”
“退燒的草藥。很普通,山裡到處都是。”張帆說,“待會兒,你去找那個母親。”
朱淋清愣住了。
“彆用你的水囊。”張帆繼續說,“去跟彆人討半碗水,就說是你口渴。然後,把這草藥混進去,告訴她,這是你家鄉的土方子,死馬當活馬醫。做完這一切,就回來睡覺,不要多說一句話。”
他看著她的眼睛。
“記住,你不是在救人。你是在演戲。演一個同樣走投無路,隻能拿出自己唯一知道的土方子,來換取一點心安,或者僅僅是為了合群的難民。”
“一個高高在上的施舍者,會被警惕。一個泥潭裡掙紮的同伴,遞過來一根爛樹枝,隻會被接納。”
朱淋清怔怔地接過那團草藥。草葉的汁液粘膩,氣味苦澀。
她忽然明白了。
張帆教她的,不是複仇。
而是在這煉獄般的世界裡,如何像一個真正的惡鬼一樣,活下去。
她站起身,按照張帆說的,步履蹣跚地走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