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落下,隔絕了外麵的寒風,卻隔絕不了那股凝滯如鐵的壓力。
車窗外的甲胄摩擦聲沒有消失,反而多了幾重。不止一個人。他們被包圍了。
“令牌。”窗外的人,語氣沒有半分波動,像是一塊冰。
賀清源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他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塊象牙色的腰牌,從車簾的縫隙裡遞了出去。
一片死寂。
隻有外麵的火把在風中發出“劈啪”的輕響。每一聲,都像是在敲打著賀清源的心臟。
“都察院右都所長賀清源?”外麵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審視,“腰牌是真的。但規矩也是真的。皇陵夜間不開,請回。”
“放肆!”賀清源被張帆後腰上的刀尖頂了一下,疼得他叫出聲來,這聲“放肆”倒有了幾分真實的官威,“本官奉旨巡查天下,剛於城外截獲一夥盜賣皇陵祭器的賊人!人贓俱獲!事關重大,恐有內鬼接應,必須立刻核對祭器名錄,否則驚擾了太祖安寢,你擔待得起嗎?”
這番話,是他這一生說過最大膽,也是最違心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喉嚨。
外麵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後,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祭器?拿來看看。”
賀清源看向張帆。張帆麵無表情,隻是用下巴點了點他懷裡的紫檀木盒。賀清源顫抖著,將那個他原本準備用來巴結上司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
盒子被接走了。
車廂裡的三個人,連呼吸都停住了。
“賀大人。”外麵的聲音冷了下去,“您是在跟玄甲衛開玩笑嗎?一個空地紫檀木盒,就是您說的祭器?”
賀清源的血色瞬間褪儘。空地?他明明記得裡麵放著一塊前朝的玉璧!他猛地看向張帆,卻見張帆依舊鎮定自若,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大膽的不是我。”張帆忽然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車簾,“大膽的是那個替換了祭器的內鬼。你們玄甲衛守備森嚴,祭器卻能在你們眼皮底下被換成一個空盒子,這才是天大的笑話。”
“你是什麼人?”外麵的守衛厲聲喝問。
“一個被你們連累的倒黴蛋。”張帆說,“賀大人抓我們的時候,我們剛跟買家接頭。誰知道打開一看,裡麵的‘巫祀骨罐’變成了空盒子。賀大人以為我們黑吃黑,我們還以為是賀大人監守自盜呢。現在看來,是你們皇陵裡出了賊。”
巫祀骨罐!
賀清源和朱淋清同時一震。張帆竟然將這個詞說了出來。
“胡言亂語!”守衛嗬斥道,“皇陵禁地,沒有什麼巫祀骨罐!”
“哦?是嗎?”張帆輕笑一聲,“那你們指揮使大人,為何三年前,曾親自將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送入陵中‘坤’字位的配殿?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問他。”
車外,徹底沒了聲音。
這一次的寂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壓抑。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擠壓著小小的車廂。
賀清源已經不是在發抖了,他是在抽搐。他終於明白,張帆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祭器,而是那個禁忌的名字——巫祀之骨。這個人,是衝著皇陵最深處的秘密來的。他不是瘋子,他是個計劃周詳,連玄甲衛的秘辛都了如指掌的怪物。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比之前更加沉穩,也更加冰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都讓開。”
一個沙啞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響起。
車簾被一隻戴著黑色金屬手套的手猛地掀開,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出現在三人麵前。那人約莫五十歲,一道刀疤從眉骨貫穿到嘴角,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悍不畏死的凶戾之氣。他的鎧甲樣式與普通衛兵不同,胸口處有一個猙獰的獸首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