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的意誌沒有撞上堅壁,反而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瞬間被那片純粹的黑暗吞沒、稀釋。他感覺不到碰撞的痛楚,隻感覺到一種極致的拉扯。整個意識被拖入一個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領域。
星辰在他周圍誕生,旋即又化作塵埃。無數文明的虛影如走馬燈般閃過,從茹毛飲血到鋼鐵森林,再到化為廢墟。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這裡,是我記憶的殘響,也是我囚籠的一部分。”
一個宏大的意念在張帆的意識中響起。它不再是之前那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多了一分陳述事實的平淡。那隻巨大的黑瞳,在這個虛無的空間裡,凝聚成了一個由純粹概念構成的輪廓,沒有實體,隻有存在。
“我並非生命,我是‘虛空律者’,是宇宙為了應對‘歸墟’失控而設下的最終保險。”
‘虛空律者’的意念引動了周圍的景象。一幕畫麵在張帆麵前展開。一個與他容貌彆無二致的男人,身披白金色的光焰,正與從空間裂縫中湧出的,無法名狀的扭曲怪物戰鬥。那是守護者。
“他,是你的先祖,也是被囚禁在這裡的,最初的‘歸墟’。”
畫麵一轉,那場戰爭的末尾,一顆蔚藍色的星球即將被一股濃稠的、仿佛萬物終結的“汙染源”吞噬。那位守護者沒有選擇摧毀,而是張開懷抱,將那股汙染源儘數吸入自己體內。
星球得救了。但他,卻發出痛苦的咆哮,身軀被黑色的紋路侵蝕,眼中的白金色光芒被徹底染黑,變成了一個行走的災難。
“他拯救了他的世界,卻也成為了新的‘終極汙染源’。他的存在,本身就會扭曲法則,散播毀滅。你告訴我,除了囚禁,還有什麼辦法?”‘虛空律者’的質問回蕩著。
“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將他永遠囚禁於此,防止這股汙染擴散到整個宇宙。我,是這個宇宙的免疫係統。”
張帆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他沒有被這宏大的宿命論嚇住,反而像一個經驗豐富的主刀醫生,目光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黑色汙染,看到了被囚禁的“歸墟”體內,那一點微弱的幾乎要熄滅的,純白色的火種。
那點火種,還在抗爭。
“你錯了。”張帆的意念平靜地回應,“你不是免疫係統,你隻是一個壓製症狀的強效藥。你讓病人陷入昏迷,卻從沒想過要治好他。”
‘虛空律者’的意念出現了一絲波動,“治?他就是病源本身,如何治?”
“堵不如疏。”張帆的意念化作一把手術刀,精準地指向那點火種,“你隻是粗暴地把潰爛的傷口堵住,以為看不見膿血就是痊愈。真正的治療,是切開它,把裡麵的東西清理乾淨。”
“億萬年來,你是第一個提出這種想法的‘歸墟’。”‘虛空律者’的意念裡帶著一絲疲憊,“他們隻看到了毀滅,隻想著對抗。你為什麼不同?”
“因為我首先是個醫生。”張帆的意念沒有絲毫動搖,“在我眼裡,他不是怪物,他是一個病人。一個被你耽誤了億萬年的病人。”
地下空腔中,朱淋清眼睜睜看著張帆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般墜落,她心頭一緊,剛要衝出。
“彆動!”山貓一把拉住她,“看那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那顆直徑超過千米的畸形心臟,開始劇烈地抽搐,如同瀕死前的掙紮。表麵上,玄、柳青青,還有無數張扭曲的麵孔變得更加清晰,無聲地嘶吼著。
“指揮官……能量讀數……不再混亂了!”一名技術兵看著手腕上的終端,聲音發顫,“它們……它們在流動!好像……好像被引導著,流向一個地方!”
朱淋清死死盯著巨繭的中心。她看不懂那些數據,但她看懂了張帆。
他不是在自殺。他是在做手術。
虛空之中,‘虛空律者’沉默了許久。
“你的‘平衡之力’,你的醫者之心,確實是我從未見過的變數。”它的意念再度響起,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但你想過代價嗎?”
“要‘治療’他,你必須成為引流的管道。用你的‘生命之心’,連接他體內最後那點火種,將那股‘終極汙染’從他身上剝離出來。”
“而那股汙染,不會憑空消失。它會沿著管道,尋找一個新的宿主。”
“它會找到你。”
“這不是風險,這是必然。”‘虛空律者’的意念如同宣判,“你將代替他,成為新的汙染源,而我,將繼續囚禁你。永恒的。”
張帆的意念中,傳出一聲輕笑。
“那就開始吧。”
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