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那句顫抖的“引水渠……拐彎處……有動靜!”,如同在滾油裡潑進一瓢冰水,瞬間引爆了工地上死寂的空氣!
“快!包圍引水渠!一寸寸地搜!尤其是新土!”趙魁的咆哮炸雷般響起,無需更多命令,數十名鐵甲悍卒已如離弦之箭,刀光映著篝火,弩箭寒芒閃爍,在幾名熟悉地形的工匠指引下,化作數股黑色的鐵流,轟然撲向工地外圍那片在沉沉夜色下更顯幽深、如同蟄伏巨獸咽喉的引水渠區域!沉重的腳步聲、鐵甲撞擊聲、粗重的喘息,取代了方才的勞作喧囂,隻剩下一種繃緊到極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墨衡頹然坐倒在冰冷的木料堆上,身體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疲憊與劇痛。那隻被汗巾捂住的右眼,灼痛如同烙鐵深嵌,視野裡翻騰的血霧仿佛化作了引水渠下深埋之物散發出的不祥黑氣,絲絲縷縷,纏繞勒緊他的心臟。圖紙上剛剛定型的、用以對抗旱魃的緩衝惰輪結構,在血霧中扭曲變形,如同盤踞的毒蛇,與那深埋地底的未知惡意遙遙呼應。技術救命的藍圖方繪,致命的毒刺已悄然埋下。風暴的獠牙,森然畢露。
“大人!您撐住!”魯匠人急紅了眼,丟下手中剛成型的榫卯構件,撲到墨衡身邊,想攙扶又不敢貿然觸碰。老匠人渾濁的眼裡滿是血絲,既有對墨衡身體的揪心,更有對那引水渠未知險惡的驚懼。
墨衡艱難地抬起左手,微弱地擺了擺,汗巾下滲出更深的濕痕。他僅存的左眼死死盯著引水渠方向,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魯老……彆管我……去……看著惰輪……那是……最後的希望……這裡……有趙將軍……”每一個字都像從碎裂的肺葉中擠出,帶著血腥氣。技術,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魯匠人看著墨衡慘白如紙的臉和那隻被鮮血浸透的汗巾,又望了一眼遠處被甲士火把迅速點亮的引水渠,猛一跺腳,渾濁的老淚幾乎奪眶而出。“大人……您……千萬保重!”他嘶啞地低吼一聲,轉身衝向那堆等待拚裝的木料和竹片,將對主官的擔憂和對陰謀的憤怒,全部化作了近乎瘋狂的驅策:“愣著乾什麼!等天塌嗎?!動手!榫卯斜角!嚴絲合縫!快!快!快!”悲壯的聲浪再次在絕望中艱難地重新彙聚。
與此同時,通州城通往筒車工地的官道上。一輛青篷馬車在四名便裝護衛的簇擁下,正碾過龜裂的黃土,疾馳而來。車內,李岩疲憊地揉著眉心,借著車壁上懸掛的風燈,審閱著格物院新送來的、關於在更廣闊區域推廣筒車提水與深井技術的初步規劃圖樣。連日奔波,案牘勞形,他眼窩深陷,鬢角染霜,唯有那雙眼睛,在昏黃光線下依舊銳利如鷹隼,緊鎖著圖紙上每一道代表生機的線條。
“大人,前方便是筒車工地了。”車簾外,護衛首領低沉的聲音傳來。
李岩“嗯”了一聲,放下圖紙,抬手挑開側簾。夜風帶著白日殘留的燥熱和塵土氣息湧入。遠處,工地篝火的光暈在黑暗中躍動,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器械敲擊的聲響,那是他傾注了無數心血、承載著萬千災民生機的所在。然而,就在他目光掃過官道左側那片稀疏、在旱災摧殘下更顯枯敗的防風林時,一股毫無來由的、冰冷刺骨的警兆,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上他的脊椎!
那片林子太靜了!死寂得連一絲蟲鳴都無!與遠處工地的喧囂形成詭異而突兀的對比。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冰水,從林中彌漫出來,瞬間浸透了他的感官。
“不對!”李岩瞳孔驟縮,厲聲低喝,“林中有……”
話音未落!
“咻——!”
一道淒厲到撕裂夜空的破空尖嘯,如同地獄惡鬼的嚎叫,自那片死寂的枯林深處激射而出!目標直指探身車簾外的李岩!
快!太快了!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極限!
死亡的陰影,帶著冰冷的鐵腥氣,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警告!高能動能武器鎖定!威脅等級:致命!】
【緊急規避協議啟動!能量場偏轉強製介入!本源能量消耗:1.2!】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甚至帶著一絲細微電流雜音的聲音,如同冰錐般直接刺入李岩的腦海!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意識深處那個沉寂許久的“係統”!伴隨著這聲音的,是李岩感覺自己的脖頸乃至整個上半身,被一股無形卻沛然莫禦的巨大力量狠狠向車廂內側扯去!動作快得完全違背了人體發力常理!
“噗嗤!”
一聲悶響!幾乎在李岩身體被無形力量扯回車廂的同一刹那,一支通體黝黑、鏃尖呈三棱透甲錐形、尾部帶著詭異血槽的弩箭,裹挾著可怕的動能,擦著李岩剛才頭顱所在的位置,狠狠釘入了他身側的車廂壁板!堅硬的硬木壁板如同紙糊般被輕易貫穿!箭杆尾部因劇烈的衝擊而瘋狂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帶起的勁風刮得李岩臉頰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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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鏃深深沒入壁板,距離李岩的太陽穴,僅僅三寸!
冷汗,瞬間浸透了李岩的貼身衣物!剛才那電光火石間,若非那詭異的力量強行拉扯,此刻他的頭顱已被這支恐怖的凶器洞穿!
“敵襲!護主大人!”車外護衛首領的怒吼和拔刀聲同時炸響!四名護衛反應亦是極快,瞬間收縮陣型,兩柄鋼刀出鞘,寒光閃爍護住車廂兩側,另外兩人則閃電般擎出隨身攜帶的手弩,警惕地對準弩箭射來的枯林方向,手指緊扣懸刀!
枯林深處,一片死寂。仿佛剛才那奪命一箭隻是幻覺。隻有那支兀自在車廂壁板上震顫嗡鳴的恐怖弩箭,無聲地宣告著刺殺的冷酷與精準。
李岩靠在冰冷的車廂壁上,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擂鼓,幾乎要衝破喉嚨。他死死盯著那近在咫尺、散發著死亡寒氣的箭鏃,眼神中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冰封般的震怒和徹骨的寒意。是誰?竟敢在欽差行轅護衛之下,動用軍中禁器刺殺朝廷重臣?那些在朝堂上道貌岸然、高呼“體恤民艱”,背地裡卻恨不得將新法徹底撕碎的“清流”麵孔,瞬間在他腦海中翻騰!這已不是阻撓,這是赤裸裸的弑殺!是對他李岩,更是對陛下新政根基的瘋狂斬首!這陳萬財背後站著的,絕非等閒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