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層，壓得人喘不過氣。殿門合攏的沉悶聲響，隔絕了風雪，卻將劉瑾那陰冷的氣息和無聲的威脅死死鎖在了這方寸之地。趙琰癱在龍床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冷汗浸透了中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意識深處，那冰冷的倒計時如同附骨之蛆，無情地跳動著：【694730…29…28…】每一次數字的縮減，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代價已經支付。1點國運，換來了王承恩的“情報中樞”潛力激活，卻也將他向死亡的深淵又狠狠推進了一步。
他的目光，帶著一絲微弱的希冀和難以抑製的緊張，投向依舊匍匐在地、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老太監。
王承恩的動作極其緩慢，仿佛每一個關節都生了鏽。他艱難地抬起頭，額上那片青紫的淤痕在昏暗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渾濁的老眼中，驚懼尚未完全褪去，但更深層，卻湧動著一股奇異的光芒——那是被強行撕裂了認知壁壘後，一種混雜著茫然、痛苦，卻又帶著某種近乎非人專注的奇異狀態。方才那聲“劉公公要來了”的精準預警，仿佛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此刻隻剩下一種被掏空般的遲鈍。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那隻沾滿水漬汙泥的枯手，仿佛第一次認識它。然後，他的視線緩緩聚焦，落在那隻緊握著的拳頭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微微顫抖著，仿佛攥著的是燒紅的烙鐵，又或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陛……陛下……”王承恩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奇異的滯澀感，不再是之前的哭腔，卻也沒有半分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一種被強行塞入龐大信息後的沉重疲憊和……一絲本能驅使的專注？
他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攤開了手掌。
一張被水浸透、邊緣卷曲、沾著褐色藥漬和些許汙泥的紙片，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紙張原本的質地似乎頗為堅韌，但在水的浸潤下已變得綿軟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正是那張從劉瑾紫貂大氅袖口悄然滑落的藥方！
趙琰的心臟猛地一縮，連帶著胸口的劇痛都似乎停滯了一瞬。來了！劉瑾留下的“餌”！這老狐狸臨走前看似無意的動作，絕非疏忽！他是在試探！試探自己是否注意到了這張紙，試探王承恩這個“蠢物”是否有膽量去觸碰它！
“拿……拿過來……”趙琰的聲音嘶啞得幾乎隻剩氣聲，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卻隻是徒勞地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眼前金星亂冒。
王承恩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僵硬地挪動膝蓋，避開地上散落的鋒利碎瓷，一點點挪到龍床邊。他依舊不敢抬頭直視天子，隻是將那隻緊握著藥方的手，顫抖著、極其恭敬地伸向趙琰。
趙琰用儘僅存的力氣，伸出同樣顫抖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張濕漉漉、脆弱不堪的紙片。
入手冰涼，帶著水汽和一種……極其淡薄、卻異常頑固的、屬於劉瑾身上的那種混合著昂貴熏香與陰冷氣息的味道。這味道讓趙琰胃裡一陣翻滾，幾乎又要嘔出來。
他強忍著不適，借著床頭昏黃的燭光，艱難地辨認著紙上的字跡。
紙上的墨跡被水暈染開不少，顯得模糊不清，但尚能辨認。字跡並非醫館藥鋪常見的那種潦草藥方，反而透著一股工整、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刻意的板正，像是專門謄抄過的。
上麵羅列著十幾味藥材。
趙琰不通藥理，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陌生的名字：黃芪、當歸、白術、熟地……似乎都是些常見的補益氣血之物？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也一點點沉下去。難道劉瑾真的隻是“關心”自己，送來一張尋常的滋補方子？不！絕不可能！這老閹狗怎會如此好心！
就在他幾乎要陷入絕望的自我懷疑時，意識深處那冰冷的係統界麵，驟然跳動起來！
【檢測到關鍵物品：未知藥方濕損狀態）。】
【啟動物品掃描分析……】
【掃描中……】
【藥材成分比對……】
【發現異常藥材成分！】
幽藍的光線在趙琰眼前凝聚，形成隻有他能看到的文字提示。同時，那張濕漉漉藥方上，有幾行墨跡模糊的字，在係統掃描下，竟如同被無形的光筆勾勒出來，瞬間變得清晰刺眼！
“赤陽參，三錢。”
“鬼麵蠍尾粉，一分。”
“血竭藤汁，半盞。”
這三味藥的名字，被係統用刺目的紅光標注出來！尤其是“鬼麵蠍尾粉”和“血竭藤汁”，紅光閃爍的頻率如同警報！
緊接著，下方浮現出冰冷的解析：
【赤陽參：大補元氣，強效吊命之藥。但藥性極烈，猶如烈火烹油，久服必耗竭真陰，損及心脈。】
【鬼麵蠍尾粉劇毒）：產自北狄極寒之地，微量入藥可短暫麻痹痛覺，製造‘好轉’假象，實則侵蝕臟腑，加速衰竭。長期微量累積，殺人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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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竭藤汁劇毒）：南疆蠱毒常用引藥，能激發藥力，使毒素與補藥深度糾纏，難以分離檢測，且……延緩毒性發作時間，製造‘病勢纏綿’假象。】
【綜合評估：此方表麵為補氣固本之劑，實為以虎狼之藥透支元氣，以劇毒之物侵蝕根本的絕命毒方！其精妙處在於藥性相生相克，尋常太醫極難察覺異常，隻會歸咎於‘沉屙難起’。長期服用，必致五臟枯竭，暴斃而亡！】
【關聯信息觸發！】
【目標：王承恩情報中樞框架激活狀態）】
【信息關聯天賦生效！】
【關聯線索：赤陽參北狄貢品）+鬼麵蠍尾粉北狄特產）+血竭藤汁南疆蠱引）】
【初步推論：藥方成分來源異常，涉及境外輸入劇毒物！存在通敵嫌疑！】
轟！
係統冰冷而殘酷的解析，如同萬鈞雷霆，狠狠劈在趙琰的腦海！比王承恩之前所說的“虎狼之藥”更加歹毒！更加陰險！這根本就是一張精心設計、披著“良藥”外衣的絕命符！用北狄的毒，南疆的引，再加上烈性的補藥，不僅要他死，還要他死得“合情合理”，死得悄無聲息！
“呃啊——！”巨大的憤怒、冰冷的恐懼和被毒蛇舔舐般的惡心感瞬間衝垮了趙琰搖搖欲墜的意誌。他喉頭一甜，又是一口暗紅色的淤血猛地噴出，星星點點濺落在明黃的錦被上，也濺到了那張濕透的藥方上，將“鬼麵蠍尾粉”幾個字染得更加猙獰！
“陛下——！”王承恩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下意識地就要撲上來。
“彆……彆動！”趙琰用儘全身力氣低吼，阻止了王承恩的動作。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抽動都帶來刀絞般的劇痛。意識深處，那抹殺倒計時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和生命的再次流逝，瘋狂閃爍起刺目的紅光：【694515…14…13…】又跳過了幾分鐘！
他死死盯著那張被自己鮮血玷汙的藥方，又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鎖住王承恩。
“王承恩！”趙琰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輪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看……看清楚這張紙！看清楚上麵的藥！告訴朕……這藥……從何而來？！誰……經手？！一絲一毫……不得遺漏！”他幾乎是吼出了最後幾個字，隨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身體蜷縮成一團，痛苦地顫抖著。
這不僅是詢問，更是命令！是對王承恩那剛剛被係統激活的“情報中樞”潛力的第一次實戰考驗！
王承恩被趙琰那瘋狂而充滿壓迫感的目光刺得一哆嗦。他看著趙琰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看著那張染血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藥方，渾濁的老眼中，那屬於“情報中樞”的奇異光芒再次劇烈閃爍起來！恐懼、忠誠，以及被強行灌入的信息處理邏輯，在他混亂的思維中激烈碰撞、融合。
他沒有再哭泣，也沒有顫抖。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那彌漫在殿內、混合著藥味、血腥味和劉瑾遺留熏香的汙濁空氣全部吸入肺腑。然後，他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被啟動，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專注、銳利，死死地聚焦在那張染血的藥方上。
他的視線，如同探針，一寸寸地掃描過紙張的每一個角落。被水暈開的墨跡，紙張邊緣細微的卷曲弧度，沾染的褐色藥漬的形狀，還有那幾點刺目的、屬於天子的暗紅血點……
“陛……陛下……”王承恩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近乎非人的冷靜與條理，與他卑微的外表形成詭異的反差，“此方……並非太醫院常規用紙……紙質堅韌，暗含銀絲紋路……乃……乃內官監特供，用於謄錄重要文書……非掌印太監以上……不可輕用……”
趙琰心頭劇震！內官監！劉瑾執掌的二十四衙門之一！這藥方，竟出自劉瑾直屬的內衙！
王承恩的視線沒有離開藥方，他的手指雖然沾滿汙泥，此刻卻異常穩定）極其小心地拂過紙張背麵一個極其不顯眼的角落：“此處……有印痕……雖被水浸模糊……但形製……似……似司禮監隨堂太監小印……名諱……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