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暮春微雨。
青石板街上水霧氤氳,細密的雨絲在屋簷下織成朦朧的簾幕。
陳慶拎著兩條醃魚,踏著濕潤的石板路來到百花巷楊家。
“咚咚!”
“誰啊?”門內傳來尖銳的女聲。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黝黑乾瘦的臉。
“你小子來乾嘛!?”
陳金花眯著眼打量陳慶,眉頭擰成了疙瘩。
以往陳慶一家來沒啥好事,大多都是來借錢。
陳慶道:“大姑,我娘做了兩條醃魚.......”
聽到醃魚二字,陳金花緊繃的麵皮才鬆動了些,側身讓出一條縫:“進來吧。”
屋內,楊鐵柱正佝僂著腰往爐膛裡添柴火,見陳慶進來忙用袖子擦了擦條凳:“阿慶來了?先坐會兒。”
相較於陳金花的刻薄,尖銳,楊鐵柱為人則十分老實,好說話。
“來,喝水。”楊鐵柱從灶台邊拎起一個豁口的陶壺。
陳慶剛接過陶壺,發現楊鐵柱臉上有淤青,不禁問道:“姑丈,你的臉......”
楊鐵柱神色躲閃地彆過臉去,含糊道:“……前不久不小心摔的,不礙事。”
那傷痕分明是拳腳留下的痕跡,陳慶心頭一動,莫非是大姑動的手?
楊鐵柱不願多提,陳慶自然不便追問,忙轉開話頭道:“惠娘姐不在家嗎?”
陳金花哼了一聲:“那丫頭一大早就去布坊了,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工錢卻.......”
她突然住了口,眼睛往陳慶身上一掃,“你問這個做什麼?”
“彆以為我不知道,上回她的工錢給你被我發現了。”
陳金花冷笑一聲,“這丫頭片子,胳膊肘往外拐。”
她故意把‘往外’兩個字咬得很重。
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木盆落地的聲響。
陳慶轉頭,看見楊惠娘站在院子裡,正彎腰撿拾散落的衣物。
她比上次見麵更瘦了,手腕細得能看見骨節,發梢還滴著水珠,顯然剛漿洗完回來。
“娘,我回來了......”
楊惠娘抬頭看見陳慶,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她快步走進屋,擋在陳慶和陳金花之間:“王嬸說要借咱們的米篩......”
陳金花一把拽過楊蕙娘的胳膊:“躲什麼躲?人家專門來找你的!”
她斜眼瞥著陳慶,“阿慶,你說是吧?”
陳慶道:“大姑,我就是.......”
“就是什麼?”大姑的聲音陡然拔高,“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鹹魚,“兩條臭魚抵幾兩銀子?”
“娘!”楊惠娘突然打斷,聲音發顫,“那是我的嫁妝,我願給誰就給誰。”
“啪!”
大姑把魚狠狠摔在地上,鹹魚沾滿了塵土。
“死丫頭!”她眉頭一皺,“你忘記誰把你養這麼大了?”
楊惠娘蹲下身要去撿,陳慶卻按住她的肩膀。
他慢慢彎下腰,把魚一條一條撿起來,輕輕撣去上麵的灰土。
“大姑。”他直起身,聲音平靜,“這魚是用青河口最肥的鯉魚醃的,我娘說您最愛吃這一口。”
聽到這,陳金花的表情僵住了。
陳慶把魚重新包好,輕輕放在灶台上,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