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隻要自己生出一絲退走的念頭,那個看似熟睡的男人,就會立刻醒來。而那張恐怖的陣圖,也會在瞬間被激活。
他隻能等。
等一個對方可能永遠不會給出的,饒他一命的機會。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又被夜風吹乾,反反複複。
影就這麼在陰影裡,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照進書房。
書案後的林安,終於動了。
他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站了起來。
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隻見林安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桌角那張自己昨晚畫的“電路圖”。
他眉頭一皺,似乎有些嫌棄。
“什麼破玩意兒……”
他嘟囔了一句,走過去,拿起那張在影眼中堪比神魔契約的恐怖圖紙,隨手一揉,把它揉成了一團。
然後,“啪”的一聲,精準地丟進了牆角的廢紙簍裡。
動作行雲流水,自然無比。
轟!
影的腦子裡,像是有一萬道驚雷同時炸開。
他看到了什麼?
隨手布下的、足以絞殺上五境修士的驚天殺陣……用完……就扔了?
視若無物!
這……這位高人的境界,究竟已經到了何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所理解的修行,他所信奉的殺戮之道,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碾得粉碎。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徹底擊潰了他的心防。
影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般的嗚咽,轉身就跑。
他用儘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狽不堪地逃出了這座讓他道心崩潰的王府。
而書房裡。
林安正對著那一屋子的孤本秘籍發愁。
“這麼多廢紙,得占多少地方啊……”
“這要是能拿去賣廢品,得賣多少錢?”
——
林安住進來之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從一個亭子,走到另一個亭子,然後發呆。
這天,老管家步履匆匆地走來,躬身稟報:
“先生,隔壁的聽風苑,陛下賜給阿良劍仙了。說是即日便會搬來,與先生做個鄰居。”
林安“哦”了一聲,沒什麼反應。
心裡卻咯噔一下。
阿良?
那個頭戴鬥笠、一身江湖氣的劍客?
這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這種人了,渾身上下都寫著“麻煩”兩個字。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派個頂級打手來監視自己?
林安歎了口氣,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人家搬家,關我屁事,彆來煩我就行。”
然而,事情顯然不會如他所願。
第二天下午,阿良就上門了。
林安被管家“請”到前廳的時候,頭皮都是麻的。
阿良就那麼大馬金刀地坐著,一條腿踩在椅子上,正端著個茶杯牛飲,看見林安進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先生,彆來無恙啊。”
他的眼神很直接,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探究,仿佛在說:咱們在小鎮上見過,你那時可不是這副模樣。
林安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渾身不自在。他乾笑著,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喝茶,喝茶。”他隻能這麼說。
“茶水解不了渴,也解不了惑。”
阿良放下茶杯,身子前傾,那股子銳氣撲麵而來,
“先生,我這人直來直去,我讀書少,不問彆的,就想問問先生,關於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