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驪國師崔瀺,今日便是不請自來。
他沒有讓任何人通報,就那麼一個人,一身青衫,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書房門口。
他沒有進去,隻是透過窗戶的縫隙,靜靜地看著。
先生戴著兩個奇特的、塞入耳中的小物件,正靠在椅子上,雙目微閉。
他的身體,隨著一種無聲的韻律,在極輕微地晃動。他的臉上,是一種崔瀺從未見過的神情。
那是一種……沉溺。
一種完全將神魂沉浸於某種玄妙之境,與天地相合,物我兩忘的癡迷狀態。
崔瀺的心神,猛地一緊。
這位先生,又在修行何種通天徹地的大道?他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這位高人。
他站在那裡,等了足足半個時辰。
林安終於摘下了耳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抬頭,正對上窗外崔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啊!”
林安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手機都險些脫手飛出去。
“崔……崔國師?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心裡慌得一批,臉上卻要強作鎮定。
崔瀺走了進來,對著林安微微一躬身,姿態放得很低。
“崔瀺冒昧,打擾先生清修了。隻是方才見先生神遊太虛,不敢驚擾。敢問先生,方才所聆聽的,是何種天籟之音?竟能讓先生如此入神。”
天籟之音?
林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機屏幕上還亮著的歌名——《午夜DJ》。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一個古人解釋什麼是電音,什麼是耳機。
“啊……這個,沒什麼,就是……就是我家鄉那邊的一些小調,瞎聽聽的,當不得真。”林安含糊其辭,隻想把這事糊弄過去。
崔瀺卻不這麼認為。
高人總是喜歡自謙。越是驚天動地的大道,在他口中,越是說得雲淡風輕。
“先生謙虛了。”崔瀺的語氣愈發恭敬,
“世間萬物,皆有其理。萬般聲響,亦藏大道。崔瀺愚鈍,也想聆聽一二,不知先生可否成全?”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安還能怎麼辦?
他心裡叫苦不迭,這可是你自找的。他一咬牙,索性將手機的外放音量調到最大。
下一刻,一陣石破天驚的音樂,在這間擺滿了古籍、充滿了墨香的雅致書房裡,轟然炸響。
“Biu~Biu~Biu~”
“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崔瀺的臉色,在音樂響起的第一個瞬間,就變了。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平靜麵容,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扭曲。
這是什麼東西?!
這根本不是樂曲!這是魔音!
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狂躁與混亂,毫無雅正可言,直衝心神而來,攪得他氣血翻湧。
作為文聖親傳,他本能地運起胸中那一口浩然正氣,試圖將這汙穢之音抵擋在外。
然而,他錯了。
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魔音”看似雜亂無章,但它的每一次衝擊,都精準無比。
那一聲尖銳的嘶鳴,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入他念頭深處,將一絲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雜念,硬生生給挑了出來。
快!太快了!
這魔音的節奏,快到讓他來不及思考,來不及構築完美的防禦。
他的心境修為,在這狂風暴雨般的衝擊下,處處都是破綻,處處都在告急!
崔瀺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本可以強行中斷,拂袖而去。
但他沒有。
他強忍著神魂被撕扯的劇痛,挺直了脊梁,就那麼站著,完整的,一個音節不落地,聽完了整整一首曲子。
當最後一個鼓點落下,書房重歸寂靜。
崔瀺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透。他臉色蒼白,甚至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但他那雙眼睛裡,卻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