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禮部尚書公子,明安王合稱為“一癡二傻三爛。”
禮部公子癡情為紅顏散儘家財,明安王當街裸舞。
而眼前這位,曾執掌二十萬玄甲軍的鎮北大將軍,卻因一盤棋徹底斷送前程。
當年邊疆告急,八百裡加急軍報在案頭堆成小山,他卻盯著西域進貢的瑪瑙棋盤,將調兵虎符隨手壓在棋譜之下。
待破完那盤所謂的"千古絕殺局",三州防線已被敵軍撕開缺口。
皇帝盛怒之下,發出十二道召令把他召回神都,關押天牢嚴審。
好不容易,熬過一年,被放出監牢,已無人形。
可傷勢好後,韓牧司仍是左手攥著殘破的虎符,右手揣著油膩的棗木棋子,整日在街頭巷尾的棋攤鑽營。
旁人笑他“手持龍驤局,下成蚯蚓爬”,他卻拍著棋盤大笑:"將軍百戰身名裂?不如一局到天明!”
如今他被貶兵馬都監一職,已有十年有餘,具體內幕如何,旁人斷不可知。
韓牧司抬頭望著積壓已久的雷積雲,正是一幅山風欲來風滿樓之勢,道:“淩煙城之事,你爹死不了。正所謂好人不長命,壞人遺禍千年,閻王爺見了他都得繞道走。”
夏明玥:“……”
世人皆說韓牧司,心直口快,刀刀見血封喉,果然不假。
即便十年不見,他還是如此。
韓牧司敲了敲茶碗:"淩煙城的事,你派人去了?"
夏明玥轉著腰間的桃花墜子:"昨日加急文書,人已經在路上。"
“那就等著吧。”韓牧司突然湊近,目光如鷹,“不過我更好奇——為個殺知府的修行者,陛下竟派天憲台少卿親至,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夏明玥放下腰間墜子,冷聲道:“大齊國蒼梧修士頻繁插手朝政,各州縣妖邪作祟……儒以文亂綱,俠以武亂禁,陛下此舉,不過是殺雞儆猴,震懾那些妄圖擾亂朝綱的宵小之徒罷了。”
“十八年前先帝舉傾國之力討伐宗門,最後折戟沉沙。如今這位皇帝,想用殺雞儆猴的把戲鎮住群狼?”他望著天邊翻湧的雷雲,粗獷的聲音裡儘是嘲諷,“這天下從來都是宗門掌雷火,朝廷執筆墨。就憑他這點手段,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
夏明玥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望著天邊暗湧的雷雲,十八年前那場浩劫的傳言如毒蛇盤踞心頭。
那時她歲數尚小,卻總聽老嬤嬤們竊語——災變當夜,流星如血色暴雨傾瀉,正中皇城禦書房,地動山搖間。
竟有白衣仙人踏火而來,以一道青光平息天怒。
更駭人聽聞的是,坊間流傳的秘辛。
有人說先帝昏庸無道,沉迷酒色,致使天災人禍不斷,最終導致天罰降世。
也有人言,那場流星雨根本不是天災,而是宗門大能與皇室博弈的手段。
但無論哪種說法,隨著新帝登基,有關先帝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隨後頒布一則《禁言昭》如寒鐵枷鎖,將先帝年間的一切議論絞殺殆儘。
街頭巷尾的談天者被剜舌充軍,書齋裡的文人因片語獲罪,就連宮廷畫師描繪先帝舊像,都被冠以“謀逆”重罪。
久而久之,先帝時期的真相如同沉入深潭的鐵鎖,被歲月鏽跡層層包裹,無人敢碰,也無人能解。
如今,韓牧司的話如重錘叩擊心門,夏明玥喉間發緊。
有些真相一旦觸碰,輕則萬劫不複,重則......
她不敢再想,隻覺後頸泛起絲絲寒意,仿佛暗處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這場不該有的對話。
轟隆一聲!
驚雷劈開雲層,雨幕轟然砸向長街。
長街炸鍋般騷動,百姓抱著頭往屋簷下狂奔,木屐踩碎滿地水花。
韓牧司的背影裹著雨霧漸行漸遠,夏明玥立在原地。
她仰頭吞下混著雨水的涼意,喉結滾動——十八年前那場流星雨,是否也這樣澆透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