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笑容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無儘的嘲弄,仿佛無聲地在說:
屬於你的寵愛,本宮能親手送你,也能親自奪回。
這一切,還沒完呢。
......
果然。
接下來的日子,長信宮乃至整個後宮的風向,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昭衡帝如約來到了西配殿教水仙識字,然而教習的過程卻不似水仙預想中那般旖旎親近。
初次的書房嬉鬨,倒是彆有一番情致。
可有些巧思不能多用,否則失了趣味,顯得煩膩。
昭衡帝起初尚有耐心,但幾次下來,水仙那近乎白紙的基礎和緩慢的進度,漸漸消磨了他最初的興致。
他習慣了處理繁複的朝政,習慣了臣子們對答如流,此刻麵對一個需要從最基礎教起的“學生”,那份因新奇而產生的憐惜,很快被一種不易察覺的、屬於上位者的不耐所取代。
“罷了,今日就到這裡。”一次教學中途,昭衡帝放下筆,揉了揉眉心,語氣平淡。
“識字非一日之功,你且自行描摹練習吧。”
他起身,目光掃過案頭,看到水仙描得歪歪扭扭的字跡,與屏風上那清雅脫俗的“畫中詩”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水仙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她心口一窒,麵上卻依舊溫順乖巧:“是,妾身愚笨,讓皇上費心了。水仙定當勤加練習,不負皇上教導。”
然而,帝王的心思,已悄然飄向了彆處。
這些天來,昭衡帝踏入長信宮的次數並未明顯減少,但目的地卻悄然轉移。
與逐漸冷清的西配殿相比,宋常在所居的東配殿,開始頻頻迎來聖駕。
昭衡帝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探討學問的對象。
他會與宋常在品評新得的字畫,討論前朝詩人的風骨,甚至偶爾會讓她在旁研墨,看他批閱一些無關緊要的折子。
宋常在謹記易妃的提點,分寸拿捏得極好。
她從不逾矩,談論詩書時眼神清正,隻在恰到好處時,流露出對帝王才學的仰慕,那目光純淨而專注,極大地滿足了昭衡帝的愛才之心。
漸漸地,西配殿門前徹底冷清下來。
這夜,時隔一年有餘,昭衡帝召了宋常在侍寢。
長信宮庭院裡,宋常在滿心歡喜、儀態萬方地跪地接旨,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春風得意。
她端莊起身,正欲回房精心準備,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西配殿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所有恩寵的殿門。
宋常在輕笑一聲,與身旁侍女說話,可高高揚起的嗓音暴露了她炫耀的意圖。
“美色侍人,終歸下賤。在這宮裡啊,光靠一張臉可不行,肚子裡沒點墨水,終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活該被玩膩了丟開,連個聲響都沒有呢。”
她身後的宮女發出一陣壓抑的嗤笑。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那些明嘲暗諷、刻意貶低水仙出身與無知的刻薄話語,隨著她們嫋娜離去的背影,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庭院裡。
這廂,銀珠端著水盆進來,小聲說著聽來的消息,臉上帶著一絲替自家小主的不平。
“小主,宋常在可真是氣人。奴婢方才聽東配殿的掃灑宮女說,近日隻要皇上去她那兒,她便變著法兒地貶損您!說您......目不識丁。”
“哎呦,那宋常在分明是踩著您上位,如此羞辱,真是氣煞人也!小主您怎麼不氣啊!”
“氣?”水仙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她的眼底沒有半分銀珠預想中的委屈或憤怒,反而淬煉出一種冰封般的銳利與沉靜,仿佛開了刃的寒鐵,直指人心。
“氣有何用?哭天搶地,自怨自艾,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重生歸來,不是為了再當一個隻會依附、痛苦無助的弱者。
在這深宮之中,爭寵常有,起起落落才是平常。易妃和宋常在想通過她的出身,想借著她大字不識將她貶落塵埃?
嗬。
水仙心中冷笑,冰寒的眼底燃起一簇熾烈的火焰。
真是太小看她了!
這短板,她認!但這命,她絕不認!
——
注【表情】:這首詩被稱作“關帝詩竹”,目前該詩最早見於清康熙55年(公元1716年)韓宰臨摹的刻拓本1。西安碑林藏有相關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