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江南這邊快要入夏了,顧家人看著桌上的飯菜居然都不太想下筷子。
顧老爹唉聲歎氣:“也不知那小子到了沒有,可彆半路跑去彆的地方玩耍。”
顧家兄長說:“我下個月要漲俸祿了,要不寫信喊閒哥兒回來吧。”
桌上的小孩都連連點頭。
顧閒才走了不到一個月,大家都有點食不知味了。
顧老娘不樂意了:“回什麼回!真能跟在他姐夫身邊長長見識,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造化。閒哥兒明明有讀書的天賦,難道真讓他一輩子圍著灶台轉嗎?”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顧家爹娘何嘗不想讓孩子在身邊儘孝,趁著牙口還算好多享享口福,可兒子都十多歲了,還整天隻惦記著學廚,當父母的心裡哪會不著急?
所以他們托人送顧閒去京師尋張居正,養不起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還是盼著他能有個好前程。
但凡顧閒天賦差些,他們都不好意思豁出臉去乾著這種事。
顧老爹說:“隔壁家春生這幾天不是要跑一趟京師嗎?明兒咱去托他幫忙捎封信過去,順便讓他看看閒哥兒。”
……
與此同時,顧閒也正在給家裡寫信,張居正說明兒托人幫忙捎信去南邊,叫他也寫封家書一起送去。
京師這邊的新鮮人新鮮事太多了,顧閒差點都忘了這事兒,寫家書時便講得格外殷切,直說自己離家後沒有一刻不想念家裡雲雲。
熟知他性情的人一看便知他在心虛了,偏他自己不覺得,寫完通讀一遍覺得沒毛病,愉快地封好信封準備明兒一早讓人捎回家去。
另一邊,張居正同樣寫好了給二老的信,信中無非是讓二老放寬心,自己會安排好顧閒。
他對自己人一向很好,顧閒明顯是個好苗子,不必二老多提他都會好好栽培。
信寫完了,還有不少餘墨。
張居正記性極佳,鮮少需要把日常雜事記在紙上,隻不過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著實是生平罕見,他索性就著餘下的墨汁寫起了劄記。
這篇劄記的主要內容是這樣的——
……小舅子其人,一言難儘……
張居正幾歲大就能寫詩文,寫起這樣的劄記自然信手拈來。
此前他不覺得這玩意有什麼好寫的,如今把心裡積攢的話語全寫在紙上,倒是有點兒明白高拱為什麼那麼熱衷於雌黃人物了。
有些話確實不吐不快,吐出來就舒服多了。
想到高拱,張居正心裡又有點犯愁。
彆看大家表麵上笑嗬嗬,實際上矛盾已經快到不可調和的程度,明裡暗裡沒少相互攻訐。
一邊是老師,一邊是好友,張居正也很為難。尤其是他心裡早已不認同老師徐階的許多觀念,與好友高拱更加誌同道合……
張居正歎了口氣。
吏部尚書楊博是高拱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些年在戰場上立下過不少戰功。
最近楊博負責京官考核,將兩個跟高拱有仇的禦史評了下等。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問題就在於楊博這個山西人給自己的山西老鄉們全部給了上等,叫言官那邊抓住了把柄。
眾言官一合計,楊博肯定是受高拱指使挾私報複。甭管是不是這批山西籍官員恰好都那麼優秀,反正這事不能忍!
言官就是要監督大臣的,要是因為他們曾經彈劾高拱就要被攆走,那以後誰還敢說話?
據張居正所知,已經有好幾位言官準備輪流上書彈劾此事。
徐階心裡本來就覺得高拱忘恩負義(畢竟高拱是他提拔入閣的,卻總跟他對著乾),又極為反對阻塞言路,肯定會力保言官。
高拱這次要有麻煩了。
張居正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調和之法之法,還是決定繼續低調做事。
權力鬥爭從來都是不到你死我活不罷休,他一個排在末位的哪裡勸得動徐階和高拱?
喝完這杯豆蔻飲子,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