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過一段時間作畫的。”顧閒驕傲地說,“雖沒學出什麼名堂,但大家都誇我神韻抓得好!”
他學畫可不是為了畫畫,而是為了雕花擺盤,他的畫家朋友嫌他總畫俗氣的東西,可他就是個俗氣的人,渾身上下沒哪兒跟高雅沾邊!
王世貞倒不覺得奇怪,他們蘇州那地方遍地都是畫家、書法家、藏書家,最不缺的就是擅長舞文弄墨的人。他笑著打趣:“你這文章該多印幾份給每個讀書人都看看。”
顧閒一聽,這是得到了王世貞的高度讚賞,他高興不已,正要再讓王世貞多說幾句讀後感,又瞧見悟真和尚從外頭走了進來。他立刻揮著手跟彆人打招呼:“你回來了!”
悟真和尚奇道:“小友你又來了。”
顧閒說:“我新寫了篇文章,拿來給元美兄看看。”
他一個半大小子,跟人家王世貞平輩相稱一點都不害臊。
在他心裡,王世貞跟張居正是同年,而張居正又是他姐夫,屬於同輩,他喊王世貞一聲“元美兄”有什麼問題?
一點問題都沒有!
顧閒熱情地邀請悟真和尚也來看自己的新作,並複述王世貞對自己文章的高度評價: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該看看!
王世貞:“……”
悟真和尚道:“那我可得拜讀一下。”
顧閒一臉謙虛:“談不上拜讀,就是交流交流。”
悟真和尚雖然做烤鴨賣,自己卻還是常年吃素,倒是沒什麼痔瘡問題,不過誦經和入定時免不了會久坐,讀起來代入感也極強。他通讀完整篇文章,覺得確實很活靈活現,一般人寫不出這種感覺!
從賣烤鴨這事兒就看得出來,法華寺是個非常世俗化的地方,雖不敢說比肩宋代的大相國寺,但也算得上是城東一帶香火十分旺盛的佛寺了。
悟真和尚憑著賣烤鴨在寺裡得了諸多優待,自然想維係好衝著自己來的香客群體。他和顧閒商量起來:“你這文章能給我用嗎?我給你潤筆費,回頭印來派發給買烤鴨的香客。”
來燒香拜佛的,除了少數人純饞烤鴨以外,大多數香客還是想求個平安順遂的。
這篇養生文章寫得有理有據,照著做說不準還真有益身心健康,正適合給香客們當贈品。
顧閒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生意找上門,他大方地說道:“哪用什麼潤筆費,你要就拿去用。”
悟真和尚道:“你我既是朋友,哪能讓你吃虧?左右這錢也不是我來掏,你不必想著替我省錢。”
顧閒一聽這錢不是悟真和尚自己出,馬上換了口風:“那你看著給,我也不知道這什麼潤筆費的行價。”
兩人三言兩語敲定了此事,顧閒才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向悟真和尚問起那宦官的事。
他都遇上對方兩次了,可見有那麼一點緣分,挺好奇對方是誰!
悟真和尚見周圍沒旁人,隻顧閒和王世貞在,便也壓低聲音回答:“那是宮中的李大璫。”
所謂的大璫,指的是宮中地位最高的那批太監。
這位大璫名叫李芳,原本管著內官監。
內官監可不是管太監的,而是管著皇室營造事務,算是內廷的工部。
前段時間他配合著徐階等人乾了件好事,那就是出麵彈劾了工部尚書徐杲。
這位工匠出身的工部尚書靠著營建各種道教建築獲得嘉靖皇帝的喜愛,不僅躋身六部尚書之列,還靠著自己主持的工程大肆斂財。
徐階他們都是正經進士出身,哪裡容得下這種從匠籍上位的?以前拿嘉靖皇帝沒辦法,現在新朝新氣象,大家都不樂意跟徐杲繼續共事。
這不,李芳一呈上對方的罪證,徐杲的尚書之位就被捋了,連帶裁撤了他提拔上來的幾百個“冗員”。
因著這事,李芳在朝臣中也名聲頗佳。
隻不過當宦官麼,朝臣喜不喜歡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皇帝喜不喜歡。
從李芳現在待在寺裡閒住的情況來看,隆慶皇帝顯然並不喜歡他。
至於為什麼,這就不是悟真一個和尚能打聽到的了。
顧閒聽了一耳朵,回到府中就與張居正說了這事。
張居正當然知道李芳出宮是怎麼回事。
先是李芳提出的裁撤冗員和裁減經費得罪了不少人,而後李芳又頻繁勸說隆慶皇帝不要奢靡享樂。
隆慶皇帝每次正在興頭上都會聽到他說那些掃興,自是對他愈發不喜。
這樣聽不得勸諫的皇帝,能是英明的皇帝嗎?不少人心裡都有這麼個疑問,但誰都沒有說出口。
張居正也沒與顧閒說起具體情況,隻叮囑道:“宮中之事,你莫要去打聽。”
顧閒聽張居正這麼說,麻溜結束了這個不該聊的話題,改為和張居正說起自己的文章獲得王世貞高度讚譽的事。
悟真和尚還說要給他潤筆費來著!
他又有錢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