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閒把自己沿途換來的粽子切分好,自己嘗了個味,剩下的便與寺僧們分享,吃了個乾乾淨淨,一點都沒浪費。
這麼消磨了小半個時辰,顧閒便溜達歸家去把控張府廚房。
明朝皇帝駕崩後天下臣民守孝一般依從“以日易月”原則,也就是守個三十六天就算是為皇帝守了三年,過後婚喪嫁娶可以自由安排。
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就算死了個皇帝,也不能真的三年都不嫁不娶不宴飲吧?經濟發展還搞不搞了?人口增長率還要不要了?
於是出了正月,京師便漸漸熱鬨起來了。如今碰上端午佳節,街上到處都是攜親眷出門的遊人,攤販更是比平時多得多。
顧閒瞧見路旁有個賣櫻桃的,顆顆櫻桃色澤鮮亮,一看就是剛摘不久。
更重要的是,買得多還送個結實的籮筐,劃算!
顧閒順手買了一筐,正要自己扛回去,一直跟在旁邊的鄭大已自發地抱起那筐櫻桃。
鄭大力氣確實大,滿筐櫻桃於他而言仿佛一點重量都沒有。
顧閒見他步履穩健,沒半分勉強,便與他一同回了府。
先皇到底才去世五個月,連宮中的端午宴都取消了,張居正自然不好太鋪張,這次算上王世貞也才請了十人左右。
像徐階他們這樣的身份地位,過節隻有彆人去他們家拜訪,很少會特意去彆人家做客。
張居正一早便特意去了趟徐家,還帶上了顧閒包的粽子,一串堿水粽,一串肉粽,一串甜粽,還附帶蘸堿水粽用的白糖,充分照顧到不同的口味。
這白糖是顧閒自己製備的,顆粒極細,潔白如雪。張居正頗為喜歡,當著顧閒的麵沒說,早上卻命人盛上一些來送徐階。
不管如今認不認可徐階的一些理念,他到底是徐階的學生,逢年過節於情於理都該儘儘心。
徐階命人收下張居正送來的粽子,邀他坐下吃茶。
沒旁人在,徐階難得地說了句重話:“這高新鄭心眼兒太小,容不得人。你與他再要好都沒用,回頭稍不如他意他就會翻臉不認人。”
張居正一陣沉默。
如今高拱受滿朝攻訐,大有不把他趕走不罷休的勢頭,而背後主導這種局麵的人正是徐階——這也是高拱當著其他人麵都不給徐階麵子的原因。
張居正的資曆擺在這裡,閣臣之間的明爭暗鬥暫時還沒影響到他身上。
他與高拱有在裕王府共事的情分在,對許多事情的觀點又頗為投契,高拱知曉自己在這場鬥爭中已有敗勢,隱隱有將朝中諸事托付給他的意思。
張居正覺得在高拱還認自己這個朋友的情況下,自己不應該與高拱交惡。
隆慶皇帝才三十歲,還年輕得很,又十分看重高拱這位與他相伴將近十年的老師。即便徐階眼下順利把高拱攆出朝堂想,焉知未來隆慶皇帝不會起複高拱?
張居正暗自歎了口氣。
徐階隱忍多年才當上首輔,結果高拱跳出來要跟他一爭高下,他想把高拱攆走是人之常情;高拱想著“一朝天子一朝臣”,想爭取一下首輔的位置,這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這才剛改元,閣臣之間的矛盾就發展到這種不可調和的程度,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張居正道:“學生心裡有數。”
徐階知道張居正是個有主意的人,也不再多提點什麼。
張居正能力出眾,聲譽又好,在隆慶皇帝麵前還說得上話,有張居正在內閣他可以省心不少。這麼個樣樣都好的學生,他有什麼理由不看重?
隻要張居正不在大事上跟自己這個老師對著乾,他不會過於乾涉張居正如何行事。
張居正走後,徐階正要考慮要不要再挑些人見一見,就見孫子徐元春抱著哭鬨的弟弟過來。
手裡還拎著那串堿水粽。
徐階道:“這是怎麼了?”
徐元春一臉無奈:“弟弟看到了張師叔送的白糖,一定要吃這個粽子,孫兒帶他過來請示祖父。”
徐階道:“幾個粽子而已,今天過端午,由他吃去吧。”
他已經六十五歲,平時很注意飲食問題,粽子這種不易消化的食物早被他列為儘量少吃(甚至不吃)的食物。自家孫兒想吃有什麼要緊的?
徐元春把蘸粽子用的白糖當著徐階的麵倒了出來,說道:“祖父您看,這個糖質地細膩、瑩潤潔白,難怪弟弟看了會饞。”
徐階瞧了一眼,也覺驚奇,伸手撚了些細糖仔細看了看,才點著頭說道:“是挺不錯,不過也不奇怪,若是不好叔大哪會特意送來?”
他見徐元春拎過來的堿水粽個頭不大,頓覺吃上一個也無妨,便與兩個孫子一起剝開粽葉用尾巴尖蘸了白糖嘗鮮。
上了年紀,口味便偏清淡,這堿水粽恰好對了徐階的胃口,他不知不覺就吃光了一整個。
他看了眼已經在消滅第二個堿水粽的孫子,繃起臉叮囑:“粽子再好吃也不許貪嘴,元春你盯著弟弟少吃一點。”
徐元春聽了連忙點頭,心裡卻忍不住想:連什麼餡都沒有的堿水粽都這麼好吃,其他帶餡的粽子會不會更加美味?得去分兩個嘗嘗!
想到每種粽子數量有限,徐元春趕緊哄著弟弟跑了。
剛才徐階都說了,他年紀大不愛吃粽子,他們隻管分了吃!
這就去分!
一眼看透孫子意圖的徐階:“……”
張居正家這小舅子確實有點本事,瞧他兩個平時挺挑嘴的孫子都被饞成什麼樣了?
……
另一邊,張居正歸家後也陸續有人登門送禮。不過各方的禮物基本都讓遊七負責收下,不必張居正出麵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