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頭痛欲裂的向烽抱頭消化信息時,聶維揚推著自行車離開。
他從墓園一處還沒修好的邊牆穿過,在清風中用力伸了個懶腰,五彩手繩在手腕上點綴了一身銀黑色,墨鏡過濾著光照,帶給他一片乾淨而晦暗的世界,但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在新世界不止是個比喻。
就像人在專心思考時最好閉上眼睛屏蔽乾擾、在驅動精神力時眯起眼睛也可以提高專注力,精神力的變化也會直觀地反映在眼睛上。
他的精神力太強大,因此,他的這雙眼睛如今也已經變得太驚人。
想得通這點內部邏輯的人隻要一看,就會意識到他的精神力異乎尋常的高,而他在高精神力的人裡,也是異乎尋常的。
雖然站在他這個位置上,信息這種東西就是打個時間差,遲早都要暴露……但主動暴露和被動暴露是兩碼事。
更何況……
聶維揚跨上自行車,蹬車穿過原野,平和地與路上遇見的耕種者們打招呼。他的鎧甲已經換了一套新的,保護麵積比此前更大,外套則換成了一件長風衣。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略微缺少血色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發亮。
他是個吸血鬼。對吸血鬼而言,其它任何有血液的生物,都是食物。即使他本人並不會這麼想,但他無法避免他人對這雙眼睛產生可能存在的負麵觀感。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還是遮住更好。
聶維揚並不喜歡表現出自己和‘人類’截然不同的狀態,就像他也不喜歡威脅他人,因為他一直堅持認為自己是和彆人一樣的人類。
末世二十年,沒有這種精神狀態的人都瘋得差不多了。
至於聶維揚究竟算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個見仁見智的事。
如今血月上行結束,《新世界》進行了一次裝模作樣的版本更新,從屬性加成到大世界探索,一切功能全部開放。
除一些基礎功能外,新世界玩家可以就職包括戰鬥與生活兩類的副職業了。
與自主選擇的主職業不同,玩家如果想練副職業,必須擁有‘傳承’。這份傳承可以是自己原本就擁有的知識,可以是某樣承載知識的物品,也可以是一個懂得這些知識的玩家傳授,但是副職業無法與信念共鳴,還會分攤經驗。
聶維揚現在不準備練什麼副職業,他得先把等級拉上30再說彆的——對他這樣的人而言,目前第一要務是保持戰鬥力,否則孤身一人在外如果碰見實在解決不了的危險,他也不能上去給人家炒倆菜不是……
此外,自動販賣機係統上線了,避難所係統也初步公開了存在。
避難所且不說,那些每24小時隨機換一個地方的自動販賣機遍布全球,它們之中大部分會跟隨人類而放置,還會自動播放一些兒童搖搖車一樣的離譜音樂,提醒人類自己的存在。
此外,還有一種所謂的‘遺跡’也出現了,它們是一些前文明建築物,包括了各類工廠、研究所、隻有夜間開門的自動商店、博物館、餐廳等功能性建築,但出現概率不高,大部分不固定位置,進入還有要求,甚至還要戰鬥。
聶維揚當然知道一些固定的遺跡方位,這些信息同樣在他此前給出的U盤文件中,而除了關於新世界的信息以外,聶維揚還強烈建議讓軍隊做好準備,他認為這一定能起到一些作用,雖然隻是一些而已。
畢竟直接轉移時空這種事實在難以防範,更何況《新世界》會對攜帶物資進行審查,將地區內的人均武力值控製在它認為合理的範圍內——這也是他放進背包的物品沒有武器的原因。
此外,聶維揚還把一些足夠天賦異稟的人員名單也夾了進去。但他沒有提出任何用人建議,一是他相信中央比他更懂得如何判斷某人是否可信,二是……重來一次,一切都會發生變化,以他接觸過的人與信息而言,如果這次有誰因為他的原因而在那些領域中被錯信,他萬死難辭其咎。
所以,他的確是基本把他能說的都說了,以至於現在他完全相信,在某些遙遠的地方,一定有人在儘所能重建現代工農業體係。
隻是他現在還不想去往那些地方——有‘死厄交織’在身上,他覺得自己不想去反而是個好事……
現在,聶維揚確定了,自己的確在被厄難與紛爭吸引。
這說起來或許也是一種‘哪裡有事哪裡有他’?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如今,聶維揚準備前往一個工廠類遺跡,給自己搞一輛新摩托。
他騎著小自行車穿過原野,車尾在碎石上一跳一跳,看得河邊的漁人們發笑。他們高聲喊:“聶先生,你要去哪兒?”
“去到處轉轉!”聶維揚笑著回答,笑容明亮溫和。
血月上行之後,朗城有些人對他的稱呼都發生了變化,那些稱呼聶維揚不太想回憶——他其實不喜歡聽人對他使用過度的尊稱,尤其是一些帶有自我奴化意味的稱呼方式,他隻是不對這類社會潛規則過多發表意見。
但當這件事變得太過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和人們談了談,最終大家達成共識,稱呼方式又恢複到了之前的狀態。
漁人之中有人互相交談了幾句話,有個人揮著手跑過來,聶維揚停下車,耐心地等他跑到麵前,問:“怎麼了?有事嗎?”
“沒,隻是……”對方突然摸出一根竹製魚竿,還有一個竹桶、一張漁網:“這是我們最好的工具——”他把東西往聶維揚懷裡一塞,笑嘻嘻地:“您要是準備走,說不定還用得上呢。”
聶維揚愣了一下,就見對方迅速跑走了。他看著懷裡的東西,笑了一下,把它們放進背包,然後掏出一套在地球買的漁具和兩個塑料桶,把它們放在了地上。
他對著遠處的漁人們擺了擺手,騎車離開,沒去聽後方的聲音,而是進入荒野,朝記憶中那座工廠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極夜退卻,黑暗的時代剛剛開始,前方會有無數荒唐、殘暴或令他殺意上升的事展現在他眼前。但這一次,他不再是為複仇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