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來,這是霍幼安第一次凝神看向自己的兄長。
霍伯征不知怎的就覺得心虛又不安,勉強笑了笑,“怎麼了?”
霍幼安並沒有因為他的退縮而移開目光,神色認真,問,“兄長說,原來是這首詩,這首詩是哪首詩?何人所寫,又寫的是什麼?”
霍伯征啞口無言,古往今來,那麼多詩篇,他又豈能一一讀過,甚至是記得?
更何況這首詩聽著很像是一首佛偈,他向來對佛家那套東西不感興趣,見過的可能性更小。
剛剛說一句“原來是這首詩”,也隻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不想霍幼安竟然這般小題大做地揪了出來,是要證明他的詩比他讀得好?
就算這首詩,他沒讀過,他讀過,甚至還能背出來,又能證明什麼?
霍幼安卻換了個話題,“祖母叮囑兄長帶我出去轉轉,應該是說要兄長等我睡足了帶我去。
而不是讓兄長在我長途跋涉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拖我起來,帶我出去轉”。
霍幼安轉換話題的速度太快,且天馬行空,毫無關聯。
霍伯征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霍幼安是在回答之前他搬出霍老夫人,押著他出去轉轉的話,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還是無話可說。
祖母的確是這般叮囑他的。
隻是,他習慣了早起,東宮那邊,又不好總是請休,這才想著抓緊將差事辦了。
左右,霍幼安現在也沒什麼正經差事,睡覺麼,什麼時候不能睡?
“而兄長一口一口一個我認定是母親指使長生給我下毒,一口一個我怪母親,一口一個我懷恨在心,是從何得知的?”
這般誅心的話,霍幼安卻說得認真又誠懇,一雙清透漆黑的眼珠緊緊盯著他,“兄長是聽我親口說的?
如果不是我親口說的,兄長又怎麼忍心偏聽他人之言,就給自己的雙胞兄弟定下這等罪名?
甚至,也許從來就沒有什麼他人之言。
畢竟,除了兄長,還沒有第二個人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霍伯征大急,“醒哥兒,你誤會我了……”
霍伯征喋喋解釋著,十分聒噪,霍幼安聽得更困了,還累。
小時候,在彆的孩子愛玩愛吃愛玩物的時候,他就隻愛睡覺。
從開始讀書習武起,他每天都覺得睡不夠,時時刻刻都困。
困,但他從來不覺得累。
師父說,他愛睡覺是因為要長身體長腦子。
所以上山的前三年,師父都是任由他睡足了,自己醒了,才會教他習武學書。
到他滿十歲那年,他就真的如師父所言,不再天天覺得困,覺得睡不夠了,師父才開始逐日嚴格起來。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霍伯征開始每年上山陪他幾天。
但就是那之後,師父也從來不會逼著他早起晚睡,更不會在他困的時候逼著他學什麼。
在神農山的十一年,他跟著師父粗茶淡飯,起居簡樸,勤學苦練,他其實再也沒覺得困過。
隻是沒事的時候,他最喜歡的還是睡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