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親事是我乖兒盼了十幾年的!
她在霍家處處受欺辱,這把年紀了,還要天天伺候婆婆梳洗泡腳!
雅姐兒不嫁過去,霍家那老虔婆又慣是會收買人心的,要是伯征以後娶了個跟那老虔婆一條心的媳婦,我乖兒還有什麼活路!”
孔老太傅見她兀自冥頑不靈,氣得扔下一句,“從今天起,不許那個不孝女再回家!
你也不許給她送信送東西,我會派人看著你!”出了屋子。
他剛出屋子就聽到了嬤嬤尖利喊著“老夫人暈過去”的叫聲,隻覺煩躁,連頭都沒回。
屋外,孔靈子和孔雅肩並肩站著。
孔靈子麵露焦急緊張之色,孔雅卻依舊是一派從容端莊的大家閨秀模樣。
孔老太傅心下暗歎,這孩子怕是早已與家中、特彆是與老妻離心了。
孔靈子見孔老太傅出來,忙上前幾步,急聲問道,“母親暈倒了?”
孔老太傅點頭,“你去看看,真暈了,就去請大夫”。
孔靈子顯然被孔老太傅話中的冷漠驚著了,噢了一聲,呐呐行禮,快步進屋。
孔老太傅背起手,仔細看向依舊一副從容淡定模樣的孔雅。
相比於孔氏初初落地時的喜悅,其後無數年的喜愛教導,孔老太傅對兩個孫女其實並不上心,都丟給了老妻教養。
一來,兩個孫女的成長過程中,他正在宮中教導太孫,一刻不敢懈怠,實在分不了心神在兩個孫女身上。
二來,兩個孫女與孔靈子、霍伯征年紀差不多,他僅有的空閒時間都給了幼子和外孫,顧及不到孫女。
三來,這兩個孫女總是會讓他想起早亡的長子、長媳,想起長子連一線血脈都未能留下,如非必要,他實在不願見到她們。
而現在,常年的漠視、無視終於結出了苦澀的果實。
孔老太傅長久地注視著孔雅,教導今上和太孫、教導子女和外孫時的遊刃有餘,卻在這個孫女麵前變做了無措茫然——
他虧欠於她,整個孔家都虧欠了這個從十二歲起,就努力用自己幼嫩的肩膀撐起一大家子生計的女孩兒。
可是,她此時的淡然實在太過刺眼,她擅自做主將玉鐲還給伯征、還想自梳做女冠的行為太過驚世駭俗。
他孔氏,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女兒?
他這般長久地注視著她,她卻巍然不動。
當年聖上在她這麼大的時候都沒她這般的定力,倒是有些像她父親的心性——
想到聰慧出眾的長子,孔老太傅閉了閉眼,頹然開口,“雅姐兒,事情原委,你小叔已經和我說清楚。
原是你祖母與姑母行事偏激,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我已與你祖母說了,以後不會再許你姑母踏入孔家半步。
你與伯征的婚約就此作罷,我會去霍府要回信物。
隻是,那些自梳做女冠的孩子話,以後莫要再提起。
我會重新為你選個妥當的人家,儘快發嫁你”。
雖說錯不在雅姐兒,但老妻這般模樣,她又幾乎與老妻、與她姑母撕破了麵皮,隻能儘快發嫁,日後叫她無事不要回娘家了。
孔雅屈膝行禮,“多謝祖父為孫女費心,孫女感恩不儘”。
她應對妥當,堪為幼承庭訓的孔氏女典範,孔老太傅卻總覺得她說話的口氣不對。
莫非,她不但怨她祖母與姑母,連他也怨上了?
孔老太傅目光微凝,孔雅抬手抽出發髻上的木簪,一頭青絲逶迤而下,卻隻垂到了肩頭,襯著她端莊大方的臉,短得古怪又可笑。
孔老太傅驚得後退半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