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塌了。
崩塌的不是山巒,而是人心。
“奉長老會鈞令,宗主謝清寒重傷閉關,需絕對靜養。
“逆徒顧劍辰,勾結魔道,意圖不軌,困守天樞峰。
“即刻起,啟動‘四象鎖天陣’,封絕天樞峰內外一切通聯,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以叛宗論處!”
宏大聲浪,由昆侖數位化神期太上長老聯手發出,傳遍昆侖九脈三十六峰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刻,東方青龍峰、西方白虎峰、南方朱雀峰、北方玄武峰,四座拱衛昆侖核心的古老山脈,同時衝起四道浩瀚光柱。
光柱粗壯,直貫天地。
青光如龍,白光似虎,紅光若雀,黑光像龜。
四象聖獸虛影在光柱中咆哮、嘶吼,攪動萬古雲海。
光柱在天穹最高處交彙,噴薄億萬符文,化作一張覆蓋天樞峰的巨大光網,緩緩降下。
光網之上,大道倫音轟鳴,法則鎖鏈錚錚作響。
光網降臨,天樞峰上空風停了,雲散了。
光線也被抽走了靈魂,變得粘稠壓抑。
空氣中濃鬱到化不開的靈氣,瞬間被抽乾、隔絕。
整座仙山,呼吸之間,變成一片靈力荒漠。
天樞峰,成了一座孤島。
被整個世界遺棄,緩慢走向死亡的囚籠。
長老會的算計,是陽謀,堂堂正正,無可指摘。
他們不再強攻,不再麵對那個召喚出魔子夜煌的恐怖少年。
他們要圍困。
用昆侖萬年底蘊,用仙道正統名義,將那個驚才絕豔的首席弟子。
那個膽敢挑釁宗門威嚴的“魔道臥底”,活活耗死在裡麵。
陣法之外,無數昆侖弟子仰望光網籠罩的山峰,神情複雜。
“真的……封山了。”
“勾結魔道,罪不容赦!是他自找的!”
“可……宗主還在裡麵啊!長老會這麼做,就不怕……”
“噓!你想死嗎?現在誰還敢提宗主?長老會已經放話,宗主是被顧劍辰那魔頭挾持,我等此舉,正是為拯救宗主!”
議論聲、咒罵聲、歎息聲,交織成混亂洪流。
洪流中心,清寒宮內,顧劍辰對那鎮壓山河的煌煌大陣,恍若未聞。
他的世界,早已壓縮到方寸之地。
外界喧囂,長老會咆哮,宗門弟子詛咒……都像隔著厚重冰壁傳來的雜音,毫無意義。
他坐在冰床邊,身體裡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鳴。
強行召喚夜煌帝影的後遺症,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他的道基。
但他連調息念頭都沒有。
全部心神,都糾纏在那條冰冷係統任務,與冰床上氣息微弱得隨時熄滅的女人身上。
【最終任務第一環:在即將到來的正魔大戰中,奪走她最珍視之物。】
這句話,像淬毒冰針,每一次心跳,都在他神魂深處紮一下,帶來尖銳清醒的刺痛。
剛剛萌芽的那一絲名為“守護”的溫情,如此可笑,如此不合時宜。
他是一個複仇者。
精致、瘋狂、以他人情緒為食糧的演員。
他怎能對自己的“女主角”,產生戲本之外的感情?
係統在提醒他,也在懲罰他。懲罰他的動搖,懲罰他的心軟。
拒絕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那句“將向謝清寒,完整展示宿主兩世記憶,包括……係統存在的全部真相”,是他絕對無法觸碰的禁區。
讓她知道,前世殺他,隻是一個任務。
讓她知道,今生種種,皆是一場騙局。
那比殺了她,還要殘忍萬倍。
所以,他彆無選擇。
他隻能接受這場最惡毒的遊戲,戴上最冷酷的麵具,扮演好這個注定要將她推入萬丈深淵的劊子手。
他必須去猜。
用他曾經引以為傲的、算計人心的頭腦,剖析她,揣測她,撕開她所有偽裝。
像最貪婪的竊賊,窺探她靈魂最深處,那個藏得最嚴實的角落。
然後,將裡麵的東西,殘忍地掏出來。
顧劍辰緩緩起身,力竭讓他動作僵硬。
他在死寂宮殿中踱步,目光掃過殿內每一件陳設。
她最珍視之物……
是這清寒宮?
是這昆侖之巔的孤寂王座?
她為這個位置,舍棄太多,也背負太多。
他走到那張萬載玄冰雕琢而成的書案前,上麵還擺放著她未批閱完的宗門玉簡。
是她視若生命的,昆侖宗主的權柄與責任?
不。
顧劍辰視線,最終還是落回冰床之上。
那把“霜天”古劍,靜靜躺在謝清寒身側,劍身流淌清冷月華。
這把劍,從不離身。
前世,就是這把劍,在她手中,刺穿了他的心臟。
今生,也是這把劍,見證了他所有表演,所有掙紮,所有攻心。
它既是凶器,也是見證者。
對一個劍修而言,本命仙劍,重逾性命。
這個答案,似乎最合理。
但,又似乎太簡單了。
以係統那不將人折磨到極致誓不罷休的惡趣味,答案絕不會如此淺顯。
可是,眼下,這或許是唯一的線索。
顧劍辰深吸一口氣,冰冷、毫無生機的空氣嗆入肺中,胸口刺痛。
他重新走回床邊,這一次,眼神裡沒有半分溫情與掙紮,隻剩下獵人般的冷靜審視。
他伸出手,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柄“霜天”古劍,緊緊握入掌中。
刺骨冰冷順著掌心瞬間蔓延全身,仿佛要將血液凍結。
他閉上眼,屏蔽外界一切。
神念沉入體內,他“看”到,自己那布滿裂痕的道基深處,一縷微弱但精純到極致的金色光芒,緩緩流淌。
那是“上古戮仙劍體”的本源之力。
獨立於此界所有修煉體係之外,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
為殺伐而生,為毀滅而存。
他小心翼翼,以神念牽引那縷比發絲纖細千百倍的金色本源,緩緩探入“霜天”古劍劍柄之中。
這是一種褻瀆。
更是一種最極致的挑釁。
用至陽至剛,為殺戮而生的力量,去觸碰一柄至陰至寒,守護蒼生的仙劍。
他已做好迎接劇烈反噬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