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刺痛不斷傳來，陳默隻是微微蹙著眉頭，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趙誌剛的問題也接踵而至，比李梅之前的詢問更加細致、更加深入，甚至帶著某種引導性的陷阱。
“陳先生，您再次確認一下，從昨晚您回家休息，到今天淩晨三點左右您驚醒，這期間，您真的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響？比如，重物撞擊牆壁或地麵的聲音？比如……金屬拖行的聲音？或者……某種鈍器擊打肉體的悶響？”趙誌剛的目光如同探針，緊緊盯著陳默的眼睛。
陳默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
那“夢境”中的聲音——扳手砸碎頭骨的噗嗤聲、骨骼碎裂的哢嚓聲、血液噴濺的嗤嗤聲、金屬拖地的摩擦聲——如同魔音灌耳般瞬間清晰起來！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無意識地握緊，剛剛被清理過的傷口再次傳來刺痛。
他能感受到趙誌剛目光中的壓力和審視。
“……沒有……”他垂下眼簾，避開那銳利的目光，聲音低沉而肯定，
“我睡得很沉……驚醒之前……什麼都沒聽到。”
謊言重複一千遍，似乎也帶上了一絲麻木的“真實”。
趙誌剛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他沒有繼續追問這一點，而是轉換了方向：“關於您提到的那個叫劉芳的女人，以及她的女兒囡囡。您能再詳細描述一下她們的體貌特征嗎？比如身高、胖瘦、發型、口音？特彆是那個女人，您說她身上有特殊氣味？具體是什麼樣的氣味？您確定是消毒水和……生肉腐敗的氣味？”
陳默努力回憶著昨晚的細節，儘量客觀地描述：“劉芳……大概一米六左右？偏瘦，短頭發，有點亂……臉色很憔悴，黑眼圈很重……口音……帶南方口音，具體哪裡聽不出……那股味道……很濃，很刺鼻，就是醫院走廊裡那種消毒水味，但更劣質……混合著……一種腥味，像菜市場殺魚攤子那種生血的腥氣……還有點……像肉放久了有點壞掉的那種……油膩的腥味……對，就是這樣。”他描述得很細致，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仿佛再次縈繞在鼻端。
趙誌剛和李梅飛快地記錄著。
“還有那個兔子玩偶，”陳默補充道，“很破舊，一隻耳朵耷拉著，另一隻歪歪扭扭縫著，眼睛是黑色的紐扣做的，掉了漆……看起來很臟。”
“好的，非常重要。”趙誌剛點頭，
“我們的人已經在調取小區監控，重點排查昨晚九點到今晨三點之間，攜帶類似兔子玩偶的可疑人員。同時也在聯係社區和物業，查找名叫劉芳、帶著小女孩的住戶信息。”
就在這時，趙誌剛的對講機裡傳來一陣電流噪音，接著是張警官低沉急促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震驚：“老趙！902初步勘查有重大發現！凶手……可能是個女人！”
客廳裡瞬間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趙誌剛手中的對講機！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女人！劉芳！果然是她！
趙誌剛立刻按下通話鍵：“收到！張隊，請講！什麼依據？”
“足跡！”
張警官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依舊帶著難以置信，
“客廳和臥室提取到多枚清晰的、沾血的足跡！鞋印長度約23.5厘米！步幅分析顯示步態特征偏女性！力量……力量卻大得驚人！王娟和林海的致命傷，尤其是顱骨碎裂的程度，需要極其巨大的瞬間爆發力！法醫初步判斷，凶手很可能使用了類似……工地大號扳手之類的沉重鈍器！一擊斃命！而且……”
張警官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帶著更深的凝重：“凶手在現場停留時間不短！翻動了衣櫃和部分抽屜！似乎……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但手法極其粗暴！另外，在廚房角落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沾有少量血跡和微量皮屑組織的破舊兔子玩偶！與陳默描述的特征高度吻合！技術隊正在緊急提取玩偶上的生物檢材！”
“兔子玩偶？！”
趙誌剛和李梅同時看向陳默，眼神震驚！
陳默的證詞得到了關鍵物證的初步印證！
“還有更邪門的！”
張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現場除了受害者的血跡和指紋，以及那幾枚女性鞋印外……沒有發現任何屬於第四人的清晰指紋！沒有毛發！沒有皮屑！沒有衣物纖維！那個扳手……也沒找到！凶手……像是帶著手套，而且離開時進行了極其徹底的清理！或者說……她本身就……異常‘乾淨’？另外，林海和王娟的手機都不見了！很可能被凶手帶走！”
“乾淨？！”
趙誌剛眉頭緊鎖，“戴著橡膠手套能做到不留指紋，但毛發皮屑很難完全避免……除非……”
“除非她穿著從頭到腳的防護服！”李梅脫口而出。
“或者……她本身就沒有‘脫落物’？”旁邊的法證劉工低聲補充了一句，隨即又搖搖頭，似乎覺得這個想法過於荒謬。
沒有指紋！沒有毛發皮屑！異常“乾淨”！帶走手機！翻找東西！
陳默聽著這些信息，後背陣陣發涼。
劉芳……那個眼神瘋狂、身上散發著消毒水和腐敗腥氣的女人……她到底是什麼人？她昨晚到底在找什麼？房產證？戶口本？為了那個該死的學區房名額？！
“明白！張隊，我們這邊筆錄快結束了，馬上過去！”趙誌剛結束了通話，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看向陳默，眼神複雜：“陳先生，您的信息非常關鍵！那個劉芳，是本案目前最重要的嫌疑人！我們會全力追查！”
他站起身：“今天的詢問暫時到這裡。您手上的傷，還有心理狀態……王老師會留下為您提供一些初步的支持。請您務必保持通訊暢通，我們可能隨時需要您的協助。”
那位一直安靜旁聽的心理疏導師王老師，適時地走上前，臉上帶著溫和而專業的笑容：“陳先生，我是王靜。您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們可以先簡單地聊一聊，或者，您需要先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口？我這裡有乾淨的紗布和消毒藥水。”她示意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小型急救箱。
陳默看著王靜溫和的笑容，看著她手中的急救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火辣辣刺痛、慘不忍睹的雙手。
他需要處理傷口，需要擺脫這鑽心的疼痛，哪怕隻是暫時的。
“……好。”他沙啞地應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