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不是“你可願嫁我”,而是“可願與我共承這山河歲月”。
他給她的,不是一個安穩的後宅,而是一半的江山之重。
話音落下,一朵積滿了雪的梅花,從枝頭悠悠墜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二人緊緊交握的掌心之上。
那朵梅花終究還是化了。連同掌心的雪,一同融成冰冷的水,滲入交握的指縫。
慕卿潯沒有回答。
謝緒淩也未追問。
他隻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然後鬆開,替她將玄色大氅的領口攏好。
“回吧,雪大了。”
上元佳節,宮燈如晝。
金殿之內,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暖香浮動,一派歌舞升平。新帝高坐於龍椅之上,稚嫩的臉龐在冠冕的流蘇下,帶著幾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
慕卿潯坐在女眷席中,麵前的玉盤珍饈,她一箸未動。
無數道視線,或明或暗,或探究或嫉妒,都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和不遠處的謝緒淩身上。輔星與……妖星。如今一人之下,一人階下之囚之女。世事當真難料。
她端起酒盞,將杯中溫熱的果酒一飲而儘。
酒是甜的,入喉卻帶著一絲澀。
“聖旨到——”
內侍尖銳的唱喏聲劃破了殿內的喧鬨,樂聲驟停。眾人齊齊起身,跪地接旨。慕卿潯也隨著眾人一同跪下,裙擺在光滑的金磚上鋪開,像一朵沉默的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氏緒淩,國之棟梁,輔弼有功……慕氏卿潯,性行淑均,克嫻於禮……二人堪稱佳配,特賜婚,擇吉日完禮。欽此。”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她的耳中。
沒有征求,沒有商議,隻是一紙冰冷的昭告。
“臣,謝緒淩,謝主隆恩。”
謝緒淩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慕卿潯垂著頭,額頭抵著微涼的手背,沒有作聲。
“慕姑娘?”內侍略帶催促的提醒,讓周遭的寂靜變得有些刺耳。
她這才緩緩抬起頭,開口,嗓音有些啞。
“臣女……接旨。”
當她重新坐回席位,周遭湧來無數道賀之聲。
“恭喜謝大人,恭喜慕姑娘。”
“真是天作之合啊!”
那些言不由衷的笑臉,那些口是心非的祝福,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讓她喘不過氣。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擺上台麵的物件,被貼上了“謝夫人”的標簽,供人觀賞,評判。
她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謝緒淩,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
“少喝些,傷身。”
“謝大人如今是以什麼身份在管我?”她問,話語裡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俯下身,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這裡很悶,帶你出去走走。”
慕卿潯沒有掙紮,任由他牽起自己的手,在無數道視線中,穿過喧鬨的宮宴,走出溫暖如春的金殿。
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她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