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他們心裡無君無忠,舉止外化,便成了這懶惰搪塞!朕不管你之後查到哪兒,背後臟手是誰,但這兩個人,你還是杖斃了吧!”
那二人瞬即癱軟,連哭都哭不響了。
一人眼珠上翻,突然就朝後倒下,眼看砸向半個廢人似的木芝。
一履抬起,頃刻之間已用腳背,墊懸這人頭。
腳底板的灰塵揚在女郎臉上,她似乎被驚住雙目緊閉,兩手用力交握。這人心中暗笑,麵上冷著,稍微一推力,那人便歪頭倒砸於地席,讓她躲過一劫......
張隨將木芝與這廄官二人供詞合並,基本可以確定問題出自馬草,喊來遠處等候的廷尉差。
“立取馬廄中馬草裹布留存,記住,布要取不透水不透光的油皮。”
廷尉差才去,張隨又緊張叫回。
“要換身衣服,與馬奴無異。既然這有心之人能在馬草上下功夫,也有能力在事發後毀跡,你到了那處,眼神仔細些,看周圍是否有人形跡可疑。”
廷尉差立即去辦。
之後又差太仆寺正、太仆寺丞一乾人等入內,細查問馬草來源。
一時場地腳步紛亂,聲音嘈嘈切切。
至夜深。
這場審問才方告一段落。
有責的都上了鐐,要帶回宮繼續審,那餘下的這幾人又該怎麼處置?
“磐磐。”元稹帝溫柔隱痛地看向發妻,指著帳子外木芝之處,“她有疑不表,跟那廄官兒一樣,後頭又救你,算是有過有功。”
元稹帝情真意切地握住江皇後的手。
“她是你宮裡的女兒,朕想罰她,怕你不高興,朕想賞她,怕沒有你貼切,所以她怎麼辦,還是你來定奪,朕不會乾涉。”
江皇後先是行禮謝他,將儀容放至最低處。
待元稹帝來扶,她才口吐懇切之言:
“這木女郎才多大?十五歲,妾當時嫁陛下可都十六了。且她說的有理,馬草異香,就算告知何內司,何內司也不會因此來擾妾,本就不能怪她,遑論她還拚死救下妾,若不是她那一撞,妾現下,恐怕也——”
江皇後臉上浮現淒涼之色。
“莫言不吉之語啊......”
元稹帝眼眶青紅交映,似乎為江磐沒說完的後果,怕得要落淚,在帳後背過身去,以袖貼麵。
木芝與皇帝接觸甚少。
外界是道他耳軟,不僅如此,他四季都會彈琴傷懷,追憶先賢,求證聖典。
每逢情懷之至便急召近臣入宮,徹夜清談,用佛釋道,以求解開疑問。
木芝心中冷笑連連,同時懷疑:
這對外界看來深情兩不疑的帝後之間,真情究竟還剩下幾分?
其實在帳中,皇後早已先張隨一步提審過她。
她這番說辭便出自皇後監督,是半個皇後手筆。她還告訴木芝:“就說你察而不報,記住,要一字不差。你利用這場意外一箭雙雕,既做了我這裡的好人,又免了陛下對你的青眼,吾說了,不僅不跟你算賬,吾還會送你,第一道賞。”
她思索中頭傷泛痛,扭動腰肢轉側一邊,朝外的那隻耳朵很快便聽見了,元稹帝親口喚他們這些有功之人進去。
“陳擅,陳澈。”
這二人應聲。
木芝這才得知這狂妄之人,名擅姓陳。
陳擅。
陳氏是洛陽武將世家,祖上太師有開國之功,幾出宰相平定朝政。至這一輩,子弟的文武教化,家訓兵法,早已合二為一,陳氏一族如今能文能武,在朝堂上早已頂起一片不小的天來。
不脫履亦不受罰。
不就是因為這背後的雄厚家底?
方這樣想,木芝又聞得一聲“謝戎”,心下一時又緊又鬆,呼吸略快不受控製。
期期望去,那人輾轉入帳之間隻留給她視線一個清瘦筆挺的背部,裹在寬衣長袍內,麵目始終讓她看不真切。
若借用皇後的話,那便是曾有一故人,與這謝戎真有幾分相似。同樣的容顏出眾,堪稱“陌上人如玉”,可卻配不得下文一句“公子世無雙”。
因為他與她一樣,都是爛泥上牆,汙穢惡臭裡長出根的人。
時隔五年了。
既是曾經同鄉,木芝尚記得他的名姓。
——謝春深。
聽來美好,可木漪卻深深厭惡這春深之時。
她夏日采菡萏為生的那條荊河,三四月方解凍,每早她都需攜桶赤腳下河,洗淨全家的臟衣,春深的河水帶給她的,隻有刺骨入臟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