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縣城西,斷崖山。
山如其名,一麵是緩坡,另一麵卻是刀削斧劈般的絕壁。
冷風如刀,從崖邊呼嘯而過,刮在人臉上生疼。
月光慘白,照得懸崖下方黑黢黢一片,像是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
四十七個漢子,人人背著一個巨大的、形如蝙蝠翅膀的怪物,站在懸崖邊上,沉默得像一群石雕。
這就是林無悔的“圍魏救趙”。
這就是他拿出來的,攻破柳縣城牆的法子。
“大當家,晉西北這地界兒,連根像樣的竹子都難找,能用這些木料和帆布湊出這玩意兒,也算是咱老天爺賞臉了。”
王榮光拍了拍背上那個簡陋的滑翔器,骨架發出“嘎吱”的輕響,聽著就讓人心裡發毛。
他回頭看了一眼弟兄們,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緊張,甚至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恐懼。
也難怪,這玩意兒就是個一次性的消耗品,一陣風不對,或者落地點沒選好。
從這百米高的斷崖上跳下去,跟直接往閻王殿裡蹦沒什麼區彆,連塊完整的骨頭都剩不下。
林無悔迎著獵獵寒風,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或滄桑的臉。
“兄弟們。”
他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裡,“我林無悔不騙你們,這玩意兒,九死一生。”
“現在,誰要是怕了,心裡打怵,可以站出來。沒人會笑話你,把東西留下,原路返回,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
“這個高度掉下去,不是缺胳膊少腿那麼簡單,是直接摔成一灘肉泥。後果,你們都清楚。”
夜風嗚咽,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隻是默默地抓緊了手裡的滑翔器骨架,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突然,狗剩往前走了一步,臉龐帶著稚氣,可眼睛卻紅得嚇人。
他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兩條腿肚子控製不住地打著顫。
但他還是扯著嗓子,用儘全身力氣喊了出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
“報告大當家!俺不怕!”
“沒你,俺狗剩早就在哪個山溝裡餓死了!是跟著大當家,俺才又吃了頓飽飯,俺爹娘死後,俺就沒見過肉是啥滋味!”
他猛地一拍胸脯,吼道:“大當家你現在讓俺去死,俺也認了!能拉個鬼子墊背,值了!”
“說得好!”張虎蒲扇般的大手在狗剩肩膀上重重一拍,震得他一個趔趄。
張虎咧開大嘴,露出一口白牙,衝著懸崖下麵吼了一嗓子:“俺張虎活了三十年,就沒寫過‘怕’字!要是眼睜睜看著小鬼子糟蹋咱們的鄉親,俺還算個帶把的爺們嗎?!”
“大當家,下令吧!”
“戰!”
“戰!”
所有戰士都被這股情緒點燃,胸中的恐懼被一股滾燙的血性取代。
他們紅著眼睛,發出低吼,那股慷慨赴死的氣勢,仿佛要將這冰冷的夜空都給撕裂!
王榮光隻是咧嘴笑了笑,檢查了一下手裡的槍栓,蒼老的臉上滿是平靜:“我這把老胳膊老腿,早活夠本了,能跟小鬼子換命,賺了!”
二柱子也緊緊抱著一支三八大蓋,學著老民兵的樣子,將那個簡陋的滑翔器在背上捆了又捆。
他的手還在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大當家,俺二柱子也跟兄弟們一起!俺跑來報信,不是為了自個兒活命!”
他看著林無悔,一字一句地說道,“就算是死,俺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為俺們村裡死去的鄉親,為這片地,博他娘的一回!”
林無悔看著眼前這一張張決絕的麵孔,一股熱流從心底直衝頭頂。
用這種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的簡易滑翔器,去突襲鬼子重兵把守的縣城,這本身就是一場豪賭,一場拿命去賭的豪賭。
可兄弟們沒一個怕的。
他這個帶頭的,又有什麼資格說怕?
“好!”
林無悔吐出一個字,不再有多餘的廢話。他走到懸崖最前端,抓緊了滑翔器的把手,回頭深深地看了眾人一眼。
“兄弟們,柳縣城裡見!”
話音未落,他猛地向前助跑幾步,在崖邊縱身一躍!
整個人連同那個巨大的“翅膀”,瞬間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沒。
“大當家!”
張虎大吼一聲,緊隨其後,第二個衝了出去。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