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羅刻印工坊的事是金良臣在操心,莊峻仍在江浦操辦江堤河工,但他找了個掌櫃過來出麵。
以莊峻的人脈,這掌櫃先聯絡老書商進一批已有的四書五經、名家集注,這樣的雜事他能辦妥。
但聶武回來後,也許刊印周王組織人編寫的那些醫書就要開始組織了,趙輝要跟他提前溝通一下。
書行這處店產也是前店後院的格局。臨街的門廳自然做店麵,後麵院子裡就是庫房、掌櫃和夥計的歇宿之所。
到了店裡時,莊家尋來出麵的掌櫃穆弘文趕緊過來揖拜。
這穆弘文年近五十,本身也讀了不少書,卻一直卡在生員考試最後一關院士過不去。年近不惑時終於放棄,先在江浦一處社學為童子開蒙,後來到了莊家做賬房、幫著打理一些生意。
如今派了他來這裡,自然是個老練圓滑人物。
趙輝過問了一下進新書和筆墨紙硯這些文房用具的進度,又問了刻印工坊那邊的籌備進度之後就看了看:“葉宗行和夏悅笙呢?”
“葉先生和夏賬房在後院比試呢。”
“比試?比試什麼?”趙輝有點奇怪。
穆弘文訕訕道:“夏賬房說葉先生坐館月錢多了,不知道值不值。葉先生有功名在身,聞言自覺受辱。夏賬房說雖是駙馬爺聘來的,但既然徐掌賓讓她管書行賬目,進出都得管好,她仍要考較一下。”
趙輝好笑,但又來了興致:“聽聽看。”
後院內,葉宗行臉上難堪至極,但又十分氣餒。
“難道我說錯了?這是《象山學案》裡象山先生說的。義利之辯,你既有生員功名,原該很明白才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罷,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誌。你要是誌乎利,那我考較你理所應當。你要是誌乎義,更不該計較。你要是誌乎學,那更要見賢者學之,見不賢者亦學之。象山先生說:倘有牧童呼我前來曰‘我教汝’,我亦敬聽其教。你欺我女子無才乎?”
趙輝從門畔望去,隻見夏悅笙說得正義凜然,葉宗行漲得臉通紅。
過了一會之後,隻見葉宗行彎腰行禮:“是小生狂妄了。過去坐井觀天,如今才知學問淺薄。夏賬房雖是女流,學問也是小生望塵莫及。小生謹聽教訓,月錢……全憑賬房做主。”
“減半!”夏悅笙說道,“後麵每月一考,你辯過我了才足額給你。坐館不能耽誤,要是有客人問到典籍事,都是你出麵與之對談,我可不好拋頭露麵。”
“……聽賬房吩咐。”
趙輝看葉宗行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屋子裡,這才現身對夏悅笙招了招手。
“駙馬爺來啦。”
夏悅笙過來行了禮,趙輝才問:“是不是風晴的主意,讓你再激一激他?”
“駙馬爺明察秋毫,正是如此。”夏悅笙美眸朝他看了看,隨後笑吟吟地低下頭,“不過該省點還是省點,反正他在這裡又不缺筆墨紙硯。”
趙輝也笑起來,隨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沒想到你才學竟能折服秀才,真是深藏不露啊。”
“駙馬爺說笑了。這葉秀才雖肯下功夫,畢竟隻是閉門苦讀。我嘛……”夏悅笙沉默了片刻,小聲說道,“過去為了得清淨,立了這個規矩,試試鑽研辯駁之術,贏他還是容易的。”
趙輝點了點頭:“聰明法子。”
這夏悅笙估計過去隻是立人設,現在看來本性根本不是什麼冷豔風。
不過聰明是真聰明啊,葉宗行在女人麵前,在學問方麵也受了打擊,也不知能不能振作起來。
“後天我要去江浦。”趙輝說道,“那邊刻印工坊要籌備好,你這個賬房也得過去看看。”
夏悅笙低頭萬福:“是。”
她猶豫了一下又問:“那……我是不是要和冷泉公當麵?”
趙輝看了看她,隻是淡淡說道:“你現在是書行賬房。”
夏悅笙心裡一暖,柔聲說道:“是。”
“後日一早到三江門外碼頭等我就是。”
夏悅笙送他離開,看他上了轎子之後才收回目光。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