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正廳裡的空氣像是凝固的豬油,又沉又膩。
曹氏端坐上首,指間的帕子絞得像根麻繩。
孟玉蟬背脊挺得筆直,卻掩不住麵色的蒼白。
孟清歡手裡捧著茶盞,卻一口沒喝,隻拿眼角時不時刮孟玉蟬一眼。
“玉蟬,”曹氏開了腔,聲音帶著刻意放軟的腔調,底下卻是硬的,“娘不是難為你。道理你要明白,你二姐姐眼瞧著就要和四皇子殿下相好了。那是皇子!排場、臉麵,哪一樣能馬虎?可程家這些年……唉!”
她歎氣歎得抑揚頓挫,“當初說好是給你二姐姐備的嫁妝,你抬去了長慶侯府,她那邊不就懸空了嗎?你父親官聲要緊,家裡的臉麵也要緊呐!這嫁妝……”
“這嫁妝本該是二姐姐的!姐姐就該還回來!”孟止危急吼吼,臉上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偏激和急躁,“難道姐姐還想霸占不成?如今嫁了人,連家裡的東西都不認了?”
孟清歡適時地垂下眼睫,聲音像蘸了蜜的蛛絲帶著委屈:“彆這樣逼長姐。長姐在侯府也不容易。算了……我再去想彆的辦法……”
她越是說“算了”,孟止危的火氣就越往上躥。
孟玉蟬隻覺得胸口憋著一團氣,滾燙又堵得慌。
嫁妝?那是她外祖程家,在她生母早逝後,唯恐她在那位繼母手下吃虧,咬牙拿出全部家底給她備下的保障!是她娘用命給她換來的東西!
她閉了閉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說孟玉蟬,”孟止危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咄咄逼人的蠻橫,“你聾了還是啞了?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孟公子此言在理。”一道清冽沉穩的男聲,毫無征兆地切了進來,打斷了孟止危的咆哮。
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玉蟬猛地扭頭看向門口。
隻見傅九闕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了那裡。
門口的光線勾勒出他分明的輪廓,修長如一株勁竹。
他身上隻著一件月白暗雲紋的直裰,臉色是失血後的蒼白,唇色也淡,唯有那雙眼睛深黑沉靜,此刻正筆直地看向孟止危。
而後,目光緩緩移向她。
“既然並非內子之物,”傅九闕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物歸原主,天經地義。”
孟玉蟬的心猛地一跳!他怎麼來了?他背後的傷!不應該下床胡亂活動的!
他蒼白的臉色和略顯虛浮的腳步都證實著他正在強撐。
孟玉蟬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去扶他,卻又在觸碰到他之前停住,化為一聲低呼:“……你怎麼來了?”
傅九闕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圈和緊抿的唇上,眸色深了幾許。
他無視滿屋子驟然聚焦過來的各種目光,徑直走到她身邊。“抱歉,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