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至的午後,孟府正廳裡沉悶得像口倒扣的缸。
銅壺滴漏單調地墜著水珠,聲音敲在曹氏和孟清歡緊繃的心弦上。
“傅公子說得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疏忽。唉,是我糊塗!”曹氏掐著嗓子擠出這兩句話,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當眾扇了幾巴掌。
她飛快地絞著帕子,眼角餘光瞥向身旁的女兒。
孟清歡也暗暗舒了半口氣,手心裡的冷汗黏膩膩地沾著羅裙。
母親姿態做足了,眼下這場風暴,似乎終於要偃旗息鼓。
至於那件見不得光的替嫁?隻要咬死了“疏忽”,再把孟玉蟬推到前麵擔一個“自願”,傅家縱然是侯府,也總不能揪著不放吧?
何況,那程氏早已是前塵往事……
就在曹氏覺得最難堪的坎兒已然趟過,隻需稍加安撫便能送走這尊瘟神時,傅九闕忽然抬起頭。
他那雙即使在病中也顯得過於明澈的眼睛,越過曹氏那張故作誠懇的臉,望向廳堂角落那隻落了灰的紫檀木箱。
那是程雲萱當年的陪嫁之一,如今塞滿了孟清歡新打的首飾花樣。
“嶽母深明事理。”傅九闕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冷水的薄刃:“事既言明,小婿便順帶問一件積年舊事,正好一並處置清楚,以免日後再生枝節。”
曹氏心頭猛地一跳,不祥的預感驟然攫緊了她。
“按我西魏律例,母亡故,其嫁資田產,當歸子女析分承繼,不得為繼室所奪。”
他眼睫微抬,目光落在曹氏瞬間僵硬的臉上,“嶽母芳駕早逝,留給內子的那份嫁妝,不知何時能送入侯府?內子既是程夫人的唯一嫡女,自然該全權承繼。眼看內子隨我回門,不如……”
他唇角勾起一絲淡漠的弧度,“就此交接清楚,免勞煩孟夫人再為保管?”
轟!
曹氏隻覺得腦子裡像是炸響一個驚雷,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變青。
嫁妝?程雲萱留下的那些壓箱底的好東西?
那些田莊,鋪麵,孤本字畫、琳琅珠翠!
當初讓孟玉蟬替嫁時,滿心隻算計著如何攀上長慶侯府這門顯貴,如何甩掉這個礙眼的繼女,至於那些嫁妝?她壓根就沒往這上麵想,隻當是自家碗裡的肉。
傅九闕這輕飄飄一句話,卻像一隻鐵爪,要把她最肥美的那塊肉給剜了出去。
“嘶——”
一旁的孟清歡更是倒抽一口冷氣。
完了!
孟玉蟬外祖家那頭潑天的富貴,她撈不著了。現在連眼前這口已咽下肚子多少年的肥肉,也要被摳出來?
不!絕對不行!
娘攢下的那些東西,是她日後嫁入皇子府最大的依仗體麵,是她立足的根本!
沒了這些,她就隻能是個空殼子美人!
一直支著耳朵聽的孟止危,被孟清歡這聲尖銳的抽氣驚得差點跳起來。
正廳裡陡然變得更加死寂壓抑的空氣讓他茫然地抬頭,正對上孟清歡那雙滿是暗示的眸子。
“姐姐這話……著實讓我心涼。”
孟清歡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驚惶,手指顫抖著指向孟止危,“程夫人的嫁妝,自然是大姐姐應得的。可,難道止危弟弟就不是娘親生的骨肉了嗎?他也是娘的兒子,傅公子這般,是要讓骨肉相爭嗎?”
“什麼?!”孟止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那張臉漲得通紅,小眼睛裡迸射出最原始的貪婪和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