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作停頓,清冷的眸光在曹氏驟然變得慘白的臉上,“比如說,那急著要救命的銀子?”
“銀子”二字一出,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你怎麼知道?!”曹氏失聲尖叫,破音刺耳,整個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
她此刻哪還顧得上孟玉蟬剛才揭露她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滿腦子隻剩下最緊迫的那件事!
錢!要錢!
孟清歡幾乎想也沒想,用儘全身力氣撲上去,死死拽住曹氏的胳膊:“娘!彆說了!”
然而,曹氏像一頭紅了眼的困獸,一把狠狠揮開孟清歡死命拽著自己的手。
孟清歡痛呼一聲,被帶得踉蹌後退,重重撞在身後的花架上。
曹氏不管不顧,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孟玉蟬,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對!就是銀子!八萬兩!整整八萬兩!孟玉蟬!你必須得給我弄到!”
“這次不同,差點連累了貴人!這次是天大的要緊事,要命的關頭!”
她喘著粗氣,涕淚都湧了出來,和臉上的脂粉糊成一團:“你趕緊寫信!不,現在就親自去一趟!去求你外祖程家!他們能給你相公鋪路弄書院帖子,這八萬兩銀子定能拿得出來!這事要是辦不成,孟家就徹底完了!我們全都得死!你也跑不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都彆想逃!”
正堂裡瞬間死寂得可怕。
孟玉蟬靜靜地站著。
在曹氏那番瀕臨崩潰的吼叫中,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未真正落在曹氏身上,而是牢牢鎖定了後麵那個麵無人色的孟清歡。
“貴人?”她微微傾身,像是對曹氏的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目光卻越過曹氏,直直刺向孟清歡,“哪一位貴人,這般緊要,要我孟家傾家蕩產湊齊這八萬兩去救他的急難?又是什麼樣的急難,能逼得我這位繼母今日撕下幾十年苦心經營的麵皮,在我夫家正堂之上,不顧體統地撒潑打滾?”
曹氏也被這直白的質問砸得一怔,剛才那瘋狂的氣勢頓時泄了一半,下意識地想要否認遮掩:“我……我……”
“說。”孟玉蟬的聲音陡然沉下去,如同結了冰碴子。
不再看曹氏,隻盯著孟清歡。
孟清歡像是被那道目光狠狠剜了一下,渾身劇顫。
“是……是四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曹氏像是被抽掉了最後一根骨頭,猛地向後趔趄半步。
孟清歡也不管母親幾乎癱軟的模樣,語速越來越快:
“四殿下……他行事最是低調謹慎……又極重規矩名聲的……”她一邊說一邊艱難地吞咽口水,脖子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所以才沒有驚動太多人!並非有意隱瞞姐姐!”
她猛地抬起頭,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
“是真的!姐姐你信我!四殿下他那邊遇到了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非常急,必須要足足八萬兩白花花的現銀才能周轉過去!”
她幾乎是撲上前兩步,伸出手想要去抓孟玉蟬的衣袖,像是溺水者去抓救命稻草,“四殿下親口許諾的!隻要孟家……不!隻要程家能幫這個忙!隻要銀子一到,他立刻就請旨去,求聖上賜婚!給我一個堂堂正正皇子妃的名分!”
她那雙被淚水泡得紅腫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裡麵充滿了孤注一擲的貪婪:
“姐姐!隻要成了皇子妃!我們孟家就是皇親國戚了!到時候……什麼傅家、程家、白鷺書院……都得看我們的臉色!姐姐你也有天大的體麵啊!所以這銀子一定要拿到,就當是為著我們孟家的前途……姐姐你……”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碎裂聲,驟然打斷了孟清歡的尖叫,也徹底澆滅了她眼前那虛幻的美夢。
不是巴掌。
是茶盞。
一隻原本靜靜擺放在黃花梨小幾上的纏枝蓮紋白玉蓋碗茶杯。
此刻,它已經在曹氏穿著錦緞軟鞋的腳前半寸不到的地方,炸裂開來。
曹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腳背瞬間傳來的熱燙驚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一聲鬼叫。
孟玉蟬靜靜地站著。
那隻出手迅疾如閃電的手,此刻已經安安穩穩地收了回去,垂在素色的衣袂旁。
指尖乾淨,連一絲水汽也無。
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疾言厲色的斥責。
孟玉蟬隻是微微側過臉,目光越過一地狼藉,漠然地掃過瞠目結舌的孟清歡,最終落在渾身僵硬的曹氏身上。
“來人。”
守在門外、一直豎著耳朵緊張聽裡頭動靜的管事婆子,被裡麵驟然響起的茶盞碎裂聲和曹氏的尖叫驚得心頭狂跳。
此刻一聽傳喚,哪裡還敢怠慢?
立刻應聲推開門,魚貫而入,躬身在門邊聽候吩咐。
孟玉蟬沒有再看曹氏和孟清歡一眼。
“送客。”
兩個字,利落乾淨。
孟玉蟬目不斜視,抬腳就要徑直朝著門外走去。
背影挺直如雪中青鬆,隻留下正堂內,臉色慘白如鬼的曹氏和眼神空洞的孟清歡,麵對著幾個仆婦。
似乎再無一絲轉圜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