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每說一句,淩姨娘的臉色就白一分,周圍人的目光就更加鄙夷一分。
詭異的是,這兩個女人竟不是維護各自的孩子,而是在指責對方沒有照顧好“對方的孩子”——蘇氏指責淩姨娘沒有照顧好傅九闕,淩姨娘指責蘇氏沒有照顧好傅長安。
這場麵荒誕得讓韋寒再次笑出聲來:“妙啊!真是妙極了!長慶侯府這家風,當真令人大開眼界!敢情兩位夫人是換著兒子養呢?”
這話引得圍觀眾人竊竊私語,看向長慶侯一家的目光越發怪異。
傅隆珅氣得渾身發抖,卻礙於場麵不好發作。
偏偏韋寒得理不饒人,又添了一把火:“侯爺真是好福氣,左擁右抱不說,還得兩位夫人如此,實在是...”
“韋探花。”傅九闕突然開口,讓在場的嘈雜聲瞬間靜止。
他緩緩轉身,目光如冰刃般直刺韋寒:“聽說今早吏部李侍郎府上走失了一個丫鬟,好像是叫翠兒?韋探花可知此事?”
韋寒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褪去。
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長慶侯望著兒子的背影,心中驚濤駭浪般難以平靜。
他一直以為這個兒子溫文爾雅,甚至有些軟弱可欺,今日方才見識到他深藏不露的鋒芒。
那個翠兒…………
傅隆珅突然想起今早聽到的傳聞,說是吏部李侍郎最寵愛的丫鬟莫名失蹤,李侍郎大發雷霆,下令嚴查。
傅隆珅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京兆府尹孫淮雲這時轉向長慶侯開口了:“侯爺,下官深知此事令您為難。隻是苦主跪在府衙前哭訴,聲稱若不得公道便要敲登聞鼓,如今街頭巷尾已有風言風語。陛下最重民生,若知曉侯府子弟涉及淩虐幼兒,下官實在壓不住,還需侯爺您給個章程。”
他話說得客氣,字字句句卻都在逼長慶侯傅隆珅做出選擇。
是保下嫡子,與京兆府乃至可能驚動的禦前對抗,還是交出傅長安,全了侯府顏麵。
傅長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至父親麵前,一把抱住傅隆珅的腿:“父親!兒子冤枉!那家賤民分明是訛詐,兒子那日隻是路過,見那孩童可憐給予些銀錢,他們便反咬一口,父親明鑒啊!”
他抬頭,額上儘是冷汗,眼中滿是驚懼。
見傅隆珅麵色鐵青,傅長安咬咬牙,幾乎是泣不成聲地加了一句:“況且兒子如今已是個廢人,如何還會對孩童起那般心思?此事若鬨大,兒子名聲儘毀無妨,可侯府顏麵何存?父親顏麵何存啊!”
這既是在求饒,也是在威脅。
如果他這個嫡子不能人道的醜聞傳開,長慶侯府必將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傅隆珅負手而立,目光掃過跪在腳邊涕淚橫流的嫡子,又掠過麵容沉靜看不出情緒的庶子傅九闕。
一邊是惹下大禍,可能身負重罪且已成“廢人”的嫡子,一邊是前程遠大,能為侯府帶來實際利益的庶子。
利益的天平,在他心中早已傾斜。
“冤枉?”一個清冷的聲音帶著諷刺響起,“傅世子口中的路過,可是帶著好幾個刁奴,將孩子們強行擄走?你給的錢,便是那三個孩子一身傷痕?”
說話的正是韋寒,此刻俊朗的臉上滿是冰霜。
他的話,徹底擊垮了傅長安蒼白的辯解,也坐實了此事並非空穴來風。
傅隆珅閉了閉眼,最後一絲猶豫散去。
“侯爺!”一聲呼喊劃破空氣。
淩姨娘再也按捺不住,從廊柱後衝了出來,撲到傅隆珅麵前,“侯爺!長安是您的嫡子啊!他縱有千般不是,也是侯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您不能聽信外人一麵之詞就…………”
她話未說完,但恐懼的眼神已經暴露了她看穿的結局。
侯爺要放棄長安了!
“閉嘴!”傅隆珅猛地睜開眼,眼中儘是煩躁與厭惡,“無知婦孺,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滾下去!”
“侯爺!長安他是…………”
“堵上她的嘴!拖下去!”傅隆珅毫不留情地下令,眼神冰冷。
立刻有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毫不客氣地捂住淩姨娘的嘴,不顧她的拚命掙紮,硬生生將她拖離了前院。
她絕望的嗚咽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高牆之後。
她苦心經營多年,今日卻連為自己親生兒子說句完整話的資格都被徹底剝奪。
“嘖,”站在角落裡的虞逍遙抱著臂膀,翻了個白眼,低聲對身旁的孟玉蟬道,“真夠惡心的。這就是高門大戶?算計來算計去,親兒子說棄就棄,說堵嘴就堵嘴,比我們江湖上的黑店還不講情麵。”
孟玉蟬神色平靜地看著這場鬨劇。
她聽到虞逍遙的話,唇角勾起一絲譏笑。
“侯府從來如此。何曾有過什麼親情?不過是各自算計,權衡利弊罷了。往日不過是有人默默擔待,維持著表麵平衡罷了。”
她的話意有所指,目光輕輕掠過站在前方的夫君傅九闕。
傅九闕似有所感,微微側頭,與她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沒有言語,卻有一種無需言說的信任與安心。他們都知道,孟玉蟬口中的“有人”,便是傅九闕。
以往多少侯府的汙糟事,都是他在暗中費力彌補,才沒讓這艘破船徹底沉沒。
而如今,傅長安自己作孽,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所有的醜陋不堪便再也掩蓋不住,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們麵前。
傅長安癱軟在地,目光絕望地掃向四周,最後落在侯夫人蘇氏身上。
蘇氏卻隻是偏過頭去,用手帕按著眼角,未曾看他一眼,更未曾如他預期般出來替他求情。
這一刻,傅長安終於徹底明白。
沒有人會救他。
父親為了利益和顏麵,選擇放棄他。
淩姨娘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被無情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