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明哲保身,不會為他犯險。
他完了。
京兆府尹孫淮雲再次開口,打破了死寂:“侯爺,您看……”
傅隆珅深吸一口氣,再看向傅長安時,眼神已冰冷如同在看陌生人。他揮了揮手,仿佛拂去什麼臟東西一般,聲音疲憊:
“孽子闖下如此大禍,敗壞門風,老夫痛心疾首。孫大人,便請你,依法辦事吧。”
孫淮雲剛要應下。
就在這時,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愕然望去,隻見一向低調得幾乎讓人遺忘的二房老爺傅隆瑾及其妻子高氏,竟從角落的假山後轉了出來。
傅隆瑾麵色有些發白,眼神閃爍,似乎是被身旁的高氏用力推了一把,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
“大、大哥,”傅隆瑾的聲音帶著怯懦,卻又有一股被逼急了的孤注一擲,“此事或許另有隱情。長安,他或許真是冤枉的。我有辦法證明!”
蘇氏正因傅長安之事心亂如麻,眼見這平日裡屁都不敢放一個的二房竟在此刻跳出來添亂,心中頓時湧起強烈的不滿和厭惡。
她狠狠剜了高氏一眼,但礙於京兆府尹和眾多賓客在場,隻得強壓下怒火,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二弟,此事非同小可,豈容你信口開河?莫要胡言亂語!”
傅隆瑾被蘇氏一斥,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高氏卻在他背後用力掐了一把。
他吃痛,又想起妻子的慫恿和許諾,隻得把心一橫,道:“大嫂息怒!我並非胡言!我的辦法,能直接證明世子,證明長安他根本沒有侵犯孩童的條件!”
沒有侵犯的條件?
這話說得古怪,眾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
就連癱軟在地的傅長安也抬起淚眼,茫然地看向這個平日裡他根本瞧不上的二叔。
傅隆瑾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決心,大聲道:“因為長安他早已被人閹了,根本不能人道!試問,一個不能人道的男子,如何能犯下侵犯幼兒之罪?這分明是誣告!是有人要陷害我們侯府!”
“轟——!”
此言一出,不啻於一道驚雷劈在了前院。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剛剛趕過來不久的表小姐蘇燼月,原本蒼白的臉瞬間血色儘褪,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死死盯著傅長安,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未來的夫君,是個太監?這怎麼可能?!
“你胡說!!!”傅長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地上彈起來,麵目猙獰,指著傅隆瑾嘶吼,“你血口噴人!我沒有!他在汙蔑我!我沒有!”
他拚命地否認,聲音因恐慌和羞辱而變調,那過於激烈的反應,反而更顯得心虛。
長慶侯傅隆珅氣得渾身發抖,額頭青筋暴跳,他苦心想要遮掩的家族醜聞,竟被這個蠢貨弟弟當眾吼了出來!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石桌,怒吼道:“傅隆瑾!你給我住口!滾下去!!”
然而,已經晚了。
探花郎韋寒發出一聲嗤笑,搖著頭,目光卻銳利地掃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傅九闕:“原來如此,好一個長慶侯府,好一個新科狀元爺的家門。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這話裡的諷刺意味濃得化不開,幾乎是在明指侯府藏汙納垢,而傅九闕對此或許知情,甚至,這慘劇背後未必沒有他的手段。
傅九闕麵對嘲諷,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瞥了韋寒一眼,語氣平靜:“韋探花還是多關心案情本身為好。”
這種過於冷淡的反應,反而更讓人心生疑竇,覺得他或許早已知情,甚至樂見其成。
京兆府尹孫淮雲適時地清了清嗓子,麵露難色,卻不得不開口:“傅二老爺,您這番證詞……唉,下官方才未及詳說。據那三名受害孩童清晰供述,傅世子是在行凶之後,才被一路俠義之士撞破並施以懲戒的。因此,這,並不能證明世子無辜,反而恰恰坐實了他先行惡,後遭私刑的事實啊。”
最後一絲希望,被徹底掐滅。
傅隆瑾和高氏傻眼了,他們原以為抓住了驚天逆轉的把柄,卻沒想到,竟是坐實了傅長安罪名的催命符!
傅隆珅閉上眼,身體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老了許多。
他知道,大勢已去。再掙紮,隻會讓侯府和他自己更加顏麵掃地。
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聲音嘶啞疲憊:“孫大人,孽子就交由你依法查辦吧。隻求在案情未明之前,稍加關照。”
這“關照”二字,說得極其艱難,已是放棄掙紮,隻求保留最後一絲體麵。
“侯爺!”蘇氏驚叫一聲,卻也被這連番打擊弄得心神俱裂,說不出彆的話來。
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毫不客氣地將癱軟如泥的傅長安堵上嘴,拖死狗一般拖離了前院。
“不……不……怎麼會這樣……”蘇燼月看著傅長安被拖走的背影,喃喃自語,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她猛然看向傅隆珅和蘇氏,聲音尖利起來:“姑父!姑姑!你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以後怎麼辦?你們要我嫁給一個,一個……”
她“一個”了半天,那恥辱的詞語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化作絕望的哭泣。
蘇氏心煩意亂,哪還顧得上她,隻厭煩地揮揮手:“帶表小姐回房休息!”
立刻有婆子上前,半強迫地將哭鬨不休的蘇燼月架走了。
她的人生指望,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我的兒啊——!”一聲淒厲的哭嚎響起,竟是剛才被拖到後院又掙紮著跑回來的淩姨娘,剛好看到兒子被拖走的一幕,受不住這刺激,兩眼一翻,直接暈死過去。
前院徹底亂成一團。
賓客們麵麵相覷,今日這瓜吃得實在太過炸裂。
他們尷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一直沉默卻仿佛成了最後贏家的傅九闕,紛紛上前,低聲拱手告辭。
“傅大人,府上既有要事,我等先行告辭……”
“傅狀元,節哀……”
“告辭,告辭……”
傅九闕麵無表情,一一頷首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