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多,秦凡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弄醒。借著窗外的月光,他看見沈白蘇正輕手輕腳地往床邊挪,大概是怕吵醒他。
“怎麼了?”他啞著嗓子問。
沈白蘇的動作頓住,回頭時眼裡帶著點歉意:“念念好像踢被子了,我去看看。”
秦凡跟著爬起來,兩人並肩站在兒童床邊。女兒像隻小青蛙似的趴在床上,小被子早被蹬到了床尾,露在外麵的後背涼絲絲的。沈白蘇彎腰把被子重新蓋好,指尖輕輕碰了碰女兒的臉頰,動作柔得像拂過湖麵的風。
回房躺下時,秦凡把胳膊伸過去,讓沈白蘇枕在上麵。“最近總起夜,是不是沒睡好?”他問。
“還行。”她往他懷裡靠了靠,“就是老夢見她小時候,那麼小一隻,抱在懷裡都怕化了,現在倒好,成了個小搗蛋。”
秦凡笑了,想起念念剛學會走路時,搖搖晃晃撲向沈白蘇的樣子,像隻笨拙的小企鵝。“等她再大點就好了,”他摸著沈白蘇的頭發,“到時候讓她給你捶背。”
“那我可等著。”沈白蘇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呼吸重新變得均勻。秦凡卻沒了睡意,睜著眼睛看窗簾上的花紋——那是他們結婚時選的,淡藍色的底,印著細碎的星星,當時沈白蘇說,晚上關了燈像躺在星空下。
天蒙蒙亮時,秦凡輕手輕腳起來打豆漿。黃豆是前幾天在菜市場買的,沈白蘇說這家的豆子飽滿,磨出來的漿格外香。他把豆子倒進破壁機,加了把糯米,又切了塊南瓜放進去——沈白蘇胃不好,南瓜養胃。
機器嗡嗡轉起來時,他聽見沈白蘇在客廳咳嗽了兩聲。走出去一看,她正站在陽台晾昨晚沒乾的衣服,頭發用根皮筋鬆鬆地紮著,肩膀微微聳動。
“怎麼不多睡會兒?”秦凡走過去,從背後給她披了件外套,“早上涼。”
“睡不著了,”沈白蘇轉過身,手裡還捏著念念的小襪子,“對了,今天我輪休,上午我去買菜吧,你陪念念在家玩。”
“也行。”秦凡接過她手裡的襪子,夾在晾衣繩上,“記得買把蔥,中午想做蔥油麵。”
沈白蘇出門時,念念剛醒,正坐在床上揉眼睛。秦凡把女兒抱進衛生間,擠好牙膏遞過去——是草莓味的,她隻愛這個味道。小姑娘踮著腳站在小板凳上,刷牙時泡沫弄得滿臉都是,像隻長了白胡子的小貓。
“爸爸,媽媽呢?”她含著牙刷問,口齒不清。
“媽媽去買好吃的了。”秦凡拿過毛巾,等她漱完口就往她臉上擦,“我們今天搭積木好不好?搭個大房子。”
念念立刻拍著小手叫好。客廳的地毯上很快堆起五顏六色的積木,秦凡負責搭牆,她負責往上麵摞三角形的屋頂,結果剛摞兩層就塌了,小姑娘噘著嘴要哭,秦凡趕緊說:“沒事沒事,爸爸再搭個更結實的。”
正忙得滿頭大汗,沈白蘇回來了。手裡的布袋沉甸甸的,還沒進門就喊:“念念,看媽媽買了什麼?”
小姑娘立刻從積木堆裡爬起來,撲過去抱住沈白蘇的腿。沈白蘇從袋子裡掏出個黃澄澄的菠蘿,舉得高高的:“下午給你做菠蘿飯。”
秦凡湊過去看,袋子裡還有新鮮的蝦和青菜,最底下壓著袋話梅糖——是他愛吃的那種,鹹津津的,帶點酸。“怎麼買這個了?”他拿起糖袋問。
“看見就買了。”沈白蘇把菜往廚房拎,“你上次說想吃,我記著呢。”
中午的蔥油麵做得簡單,秦凡煎蔥油時,沈白蘇在旁邊剝蒜,蒜味嗆得她直皺眉,眼淚都出來了。秦凡趕緊把抽油煙機開最大,又遞過張紙巾:“去客廳待著吧,這兒我來就行。”
“沒事。”她擦了擦眼睛,把剝好的蒜切成碎末,“一起弄快些,等下念念該餓了。”
麵端上桌時,念念已經拿著小勺子坐好了。沈白蘇往她碗裡挑了幾根麵條,又澆了點蔥油:“慢點吃,小心燙。”秦凡看著她倆,突然覺得這蔥油麵的香味裡,混著的蒜味都成了好東西。
下午沈白蘇做菠蘿飯,秦凡在旁邊打下手。她把菠蘿挖空,果肉切成小丁,和米飯、火腿、玉米粒混在一起炒,香氣從廚房飄出來,引得念念在客廳直嚷嚷:“媽媽,好了沒?”
“快了快了。”沈白蘇笑著應,額頭上沾了點米飯粒,秦凡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的皮膚,溫溫的。
傍晚給念念洗澡時,小姑娘在浴缸裡撲騰,濺得滿地都是水。秦凡負責擋水,沈白蘇負責搓澡,兩人配合得像演小品,你一句我一句地哄著:“把胳膊抬起來”“彆動,不然泡泡進眼睛裡了”。洗完澡裹著浴巾抱出來,念念的頭發濕漉漉的,像隻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小海獅。
哄睡女兒後,沈白蘇坐在梳妝台前擦臉,秦凡靠在門框上看。她用的還是那瓶被他當鞋油用的麵霜,擠了一點在手心搓開,輕輕拍在臉上,動作慢悠悠的。“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我給你熨好了,掛在衣櫃裡。”她說。
“嗯。”秦凡走過去,從後麵摟住她,“其實不用熨那麼仔細,我上班穿工裝,沒人看。”
“那也得熨。”沈白蘇轉過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領口,“你穿著舒服,我看著也順眼。”
夜深了,兩人躺在床上,誰都沒說話。窗外的風敲了敲玻璃,遠處傳來幾聲狗叫。秦凡摸了摸沈白蘇的手,她的手總是比他涼些,他就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裡焐著。
“秦凡,”她忽然開口,“下個月是我們結婚五周年。”
“嗯,記得。”秦凡心裡一動,“想去哪兒慶祝?”
“就在家吧。”沈白蘇的聲音軟軟的,“做幾個菜,喝點紅酒,等念念睡了,我們聊聊天。”
“好。”秦凡把她抱得緊了些,“我買個小蛋糕,上麵插五根蠟燭。”
黑暗裡,沈白蘇笑了,肩膀輕輕抖著。秦凡能想象出她的樣子,眼睛彎成月牙,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他忽然覺得,這日複一日的日子,就像沈白蘇做的菠蘿飯,看著普通,吃起來卻有股甜絲絲的暖,從舌尖一直暖到心裡。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照在牆上的結婚照上。照片裡的沈白蘇穿著白色婚紗,笑得一臉嬌羞,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秦凡看著照片,再看看懷裡熟睡的人,突然明白,所謂的婚姻,從來不是照片上那瞬間的光鮮,而是後來的每個清晨和黃昏,是一起在菜市場討價還價,是並排站在陽台晾衣服,是夜裡被孩子吵醒後,相視一笑的默契。
他低頭在沈白蘇的發頂親了一下,輕聲說:“晚安。”
回應他的,是她往他懷裡又縮了縮的動作,像隻找到了溫暖巢穴的小鳥。夜色溫柔,把這小小的屋子裹在裡麵,連呼吸都變得悠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