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兵還是不甘心,他在屋裡轉來轉去,左瞧右看,發現西廂房的西北角上方牆角處掛著一捆熏蚊子的艾蒿,他上去扒開艾蒿,看見掛在牆角處的一個葫蘆頭,取下後見裡麵裝有一點麵粉,已生蟲子,一嘟嚕一嘟嚕地結成疙瘩。
“張彩雲,你作為食堂工作人員,私藏糧食,擅自起夥,帶頭破壞大食堂,從明天起,你彆去食堂上班了,和社員一起下地乾活去。”王紅兵借機把彩雲從食堂趕出去。
“王隊長,那麵粉是我老早以前,留下作粘鞋幫打麵漿用的,後來忘了,一直放在那裡,真不是私藏糧食。”
“你彆狡辯了,就這麼定了,另外,隊裡決定調用你們家一間房子作倉庫用。”
“憑什麼調用我們家房子?我不同意。”發財說。
“房子都是人民公社的,就是告訴你一聲,不需要你同意。”王紅兵說完,讓來人把山芋和麵粉沒收帶走,把鍋也砸了。
王紅兵走後,發財問彩雲:“那葫蘆頭裡的麵粉什麼時候放那裡的?”
“我也記不清了,至少一年多了,讓他拿走了糧食,還把我從食堂開除了。”
發財安慰彩雲:“食堂不去也好,糧食都被大隊收走了,食堂已經成了空架子,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你沒聽人說嗎?‘一天一兩,餓不著小隊長,一天一錢,餓不著炊事員’,我要是不在食堂,我們一家人能有現在這個樣子嗎?”
“王紅兵說這房子都是人民公社的,可廣播裡沒這麼說過啊。”
“廣播裡說一切財產歸人民公社,當然包括房子,按王紅兵的話說:‘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田裡長的、土裡埋的,都是人民公社的。’”
第二天早上,彩雲不甘心,找到王紅兵:“王隊長,我熱愛食堂工作,希望能繼續為大家服務。”
“你彆蹬鼻子上臉,沒把你們倆綁了,就夠便宜你們了,快回去把你家東側那間房子騰出來,乾活的人一會就過去了。”
彩雲轉身回來,就見有人拿著鐵錘、钁頭等,在自家東側鑿牆開門,還有人向這裡運土坯,她隻好把東側的物品移走。
發財和彩雲下地乾活回來,發現自家的四間房變成了三間,東側那間被土坯隔斷,成為生產隊的庫房,單獨開了門。
進入十二月份,大部分壯勞力被抽調到楊橋水庫參加水利建設,大隊每人每月十斤的口糧停止供應,食堂徹底斷糧。
王紅兵告訴食堂,大隊已向公社申請了救濟糧,很快就能撥下來,眼下隻能啟用代食品。
時值冬季,能挖的野菜很少,樹皮也被剝光了,隻能組織社員收集清理穀糠、高粱殼、稻殼、花生殼、花生秧、玉米芯、玉米秸稈、黃豆秸稈等,食堂一日三餐隻能用這些代食品給大家充饑。
食堂把這些平日裡當作柴火或飼料用的穀糠、高粱殼等進行烘烤後磨成粉末,做成糊糊,每人每頓供應一碗,雖說喝起來有些焦糊味,但畢竟肚子裡有了些東西,感覺還是比空著好。
食堂斷油已兩個多月,鹽也不多了,隻能在午餐時放一點,早餐和晚餐都無鹽可放。
發財也被抽到外地打水庫去了,彩雲帶著四個孩子在家艱難度日。食堂開飯時,彩雲抱著玉軍,領著玉強和玉翠到食堂排隊打飯,吃完後回來,玉蘭才能去食堂打飯吃。
玉蘭和玉翠倆人隻有一套棉衣,冬天倆人隻有一人能下床,另一個隻好躺在床上。玉翠吃了飯回來,把衣服脫給玉蘭,她才能下床。
沒幾天,王紅兵知道有些人餓得下不了床,不能到食堂去打飯,被迫改為每家派一個代表去打飯。
有一次,食堂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點碎米,做出的穀糠糊糊有一股米香味,聞著真開心。
彩雲打了飯回來,剛給玉強盛了一碗,就聽見背後誰在喊“媽媽”,他覺得這聲音很陌生,不像是玉蘭和玉翠的聲音,她剛要回頭,就聽見玉蘭喊了起來:“媽,弟弟會說話了,剛才是他在喊您!”
彩雲看見玉軍伸著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彎曲著,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他已經做好了托住握緊飯碗的準備,害怕把飯碗摔了。
彩雲看著玉軍那張瘦長的臉和微凸的嘴唇,發現他越來越像發財了。
她放下飯盆抱起玉軍親了又親,熱淚在眼中閃爍,玉軍沒有關注媽媽的眼睛,隻是伸手要去夠那個飯盆,彩雲倒了一碗給玉軍。
玉軍兩個小手緊緊地捧著飯碗,麵帶笑容看著媽媽,喝著帶有米香味的穀糠糊糊。
喝完後,他把飯碗遞給了媽媽,彩雲將飯碗放下後,玉軍哭著伸手要那個飯碗,彩雲告訴他,糊糊沒了,等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