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的一天早晨,東平起床後,見有翠有點不對勁,喊了半天也沒反應,他想斷糧已經好幾天了,這孩子終於撐不住走了。
他抱著有翠,拿了一把鐵鍬,在一個田角挖了一個坑,把她放進去就開始填土。
沒填幾下,有翠的一隻小手微微地擺了擺,好像不讓填土,沒一會,她睜開了眼睛,看到父親要埋她,竟然扶著坑壁站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父親:“爸,彆埋我,以後我隻喝水,不吃飯了。”
東平趕緊把她抱起來:“傻孩子,爸以為你已經沒了。”他把有翠又抱回家,喂了幾口熱水,都喝下去了。
食堂打回來的秸稈粉末湯,雖然不是糧食,但裡麵有點豆餅,也能延續生命,東平盛了半碗給有翠,她剛伸手要接,但馬上又把手縮回來:“爸,留給我哥吃,我喝水就行了。”
東平流淚了:“好孩子,委屈你了,快吃吧。”他又盛了一碗給她。
平日裡,東平把吃的打回來,總是先讓有運吃,然後給他和有翠留一點,他覺得自己和有翠可以走,但有運不能走,他是張家的獨苗,要給張家續香火。
僥幸的是一家三口,意外的度過了那個最困難的時期,後來靠自己的獸醫技術,帶著兩個孩子,終於從那個特彆困難的年代中走出來了。
東平的獸醫技術是祖傳的,父親在世時,對他要求很嚴,學了一手好手藝。父母去世後,生活的壓力太大,又要供養兒子上學,漸漸地迷上了賭博,冬天裡沒事乾,他就經常沒天沒夜地泡在賭場裡。
兒子放學也奔賭場去,他認為孩子手氣好,經常讓有運幫他抓牌,兒子也很樂意,有時還真能抓到好牌,他覺得兒子賭錢有天賦,便讓兒子坐他旁邊,餓了倆人就在賭場裡買點吃的。
有翠在家沒吃的,就在村裡挨家串,誰家吃飯了,她就瞪著兩眼看,大人們覺得她可憐,就給她弄點吃的,後來村東頭的老光棍三楊家,漸漸成了有翠吃飯的落腳點。
有運最煩上學,好不容易堅持讀到小學畢業,說什麼也不願繼續上學,便跟著父親學獸醫。
但他的心思沒用在學技術上,隻想著替父親收錢,回來後好賭錢。
錢輸光了,又偷著把爺爺奶奶留下的床和櫃子、桌子等物件都賣光了,東平知道後也沒急,隻是一味地寵著他,覺得哪天趕上運氣好了,說不定能贏大錢。
有翠就喜歡上學,但上了兩年,因家中困難和需要乾活,被迫輟學回家勞動,隻好用哥哥的課本堅持自學。
有運從小就得到父親的寵愛,經常欺負有翠,說她是撿來的,有翠知道父親喜歡哥哥,不喜歡她,所以,隻好默默地忍著。
後來,有翠聽村裡人也說她是撿來的,但她不信。
直到有翠十四歲那年,養父無意中的一句話,讓有翠得知,有運三歲時母親就已經去世,她比有運小四歲,倆人不可能是一母所生。
這時,東平才告訴她實情,但有翠仍然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看待。
有翠十五歲時,第一次來例假,她嚇壞了,以為是有運給摳破流血了,非要跟養父睡一頭不可,養父隻好答應了。
從此以後,每個月都來一次,這時養父告訴她是怎麼回事,才消除了恐懼感,又回到有運那頭,繼續讓他摟在懷裡睡。
有翠十七歲那年,村東頭的老光棍三楊給她做了一身藍色的燈芯絨衣服,這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穿上新衣服。
有運得知後很生氣,拿著這衣服就去找老光棍三楊,問他是什麼意思?自己窮得叮當響,為什麼要給有翠做新衣服?
三楊說:“我一個快四十的殘疾人,難得有這麼一個孩子跟我親,我一直有個心願,想為孩子做件衣服,這有什麼問題嗎?”
“謝謝你的好意,她不需要彆人的衣服,請你以後離她遠點。”說完,就把衣服扔給他。
老光棍三歲時,在門前被一陣旋風刮倒後,就站不起來了,老人們說,這是陰風,孩子是中了邪了,沒救了,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父親曾經想把他扔到河裡淹死,母親知道後趕緊把他追回來,留下了這條命。
幾個月後,不但能站起來,而且還慢慢能走了,長大後,隻是腿有點瘸,乾不了重體力活,因為在楊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當麵都喊他三楊,背後都稱他老光棍。
老光棍覺得有翠的童年跟他一樣的不幸,所以非常同情她,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有翠基本上是吃他的飯長大的,她覺得這個世上隻有光棍叔是真心地疼愛她。
後來,有翠又偷偷地把衣服拿回來,用舊衣服包好,藏在箱子最底下。
過年時,她穿上這身新衣服到各家拜年時,逢人便說,這是三楊叔給她做的,許多人在背後議論,說這孩子從三歲開始,就跟著兩個大男人過,沒人教她什麼是羞恥,連這事都朝外說。
有翠十八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把東平父子倆氣瘋了。
一個寒冬的晚上,有運正在賭場玩得起興,有濤跑過來,把他拉到門外,跟他說:“有翠又找老光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