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本就冷,現在隻裹了毯子在火盆邊也不是辦法。
自從奶奶去世,這處房屋除了她偶爾回來,也沒彆人住了,廚屋裡連塊驅寒的薑片都沒有。
蕭謝坐在木椅上沒動,問她,“我睡床,你睡哪?”
“天快亮了,我不睡了。”
“那天快亮了,我也不睡了。”
今天的蕭謝似個有意對著乾的孩子,蘇清有些來氣,“我數到三,你上不上去!”
她這招管何淼駕輕就熟,因而話脫口時,氣勢也足。
知道蘇清在關心自己,蕭謝心情很好地起身往床邊走,路過蘇清時他頓住腳步,立在她麵前,大高個子,裹著一米八的長毯,像個馬戲團裡變戲法的。
但比蘇清見過的變戲法的都長得好看。
他配合著蘇清的身高彎下身,對她說,“你講故事給我聽。”
真是個孩子在討價還價。
蘇清偏過頭往邊上走,離他越遠越好。
“屋裡有書,櫃子裡除了小學一年級到高三的課本,還有鬼怪神話小說故事會,山海經也有。”她說。
蕭謝坐到床沿,目光落向旁邊有些年頭的木桌子上,桌麵玻璃下壓著不少老照片,都是蘇清的畢業照,他饒有興趣地在成排小人堆裡找蘇清的臉。
找完一張找下一張,樂此不疲。
蘇清在給褲子翻麵,很久沒等到蕭謝的聲音,她詫異抬頭,才發現他在看照片。
從他進屋開始就對這裡的東西充滿了好奇。
蕭謝察覺,與其說這間屋子是蘇清的房間,不如說是她父母的婚房。
一套上了年代的雕花木衣櫃,配套的老式梳妝台,以及梳妝台上老得隻能當擺設的經典雙卡錄音機,都不像是蘇清讀書時代的東西,反而更像她母親結婚時的嫁妝。
屋裡的書櫃與書桌可能是蘇清讀書時候添的。
她學生時代的愛好很簡單,就像這間一眼能望到頭的屋子。
但奇怪的是,按照蘇清的風格,倒顯得這間屋子異常整潔,不管是書籍的規整,還是玻璃下照片的陳列都能看出,收拾的人特彆有心,也特彆講究。
他斷定是她奶奶生前整理的。
蘇清走近時,蕭謝抬頭問她,“你二年級換門牙的時候還咧著嘴在笑,為什麼從三年級開始在畢業照裡就一點都不笑了?”
蘇清一愣,小學三年級?
知道她爸是個渾蛋的那一年。
“因為之後拍照人的技術都很差。”她隨便找了個理由。
蕭謝順勢往床上爬,拉蘇清在他剛才的位置坐下,“還記得你都站在哪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出來?”
蘇清皺眉,“說得好像都是你拍的似的。”
蕭謝笑了,“我指給你看,告訴我對不對。”
他挨近她,逐一點出了每一個小蘇清,還在六年級那張照片裡發現了湊進來一起拍照的何淼,他那時小小一隻,愁眉苦臉的,站在蘇清身邊十分顯眼。
蘇清也笑了,餘光掃過蕭謝伸出的手臂,這才發現他身上的POLO衣袖好像也是濕的,她抓他袖子摸了摸,確實有水。
蘇清:“衣服也脫下來烤烤吧。”
回眸才意識到蕭謝就在她身後。
是啊,他剛才引她坐下,她抓他手臂好像又將自己往他懷裡帶了些。
“沒關係,就…袖子有點濕。”
蕭謝說,低著頭看她,在讀她的反應,發現了他的小心機是不是在生氣。
空氣在此刻凝滯,窗外的雨聲早就停了,隻剩下一點積水順著屋簷粘粘連連往下落;
昏沉的老燈下,木灰裡金色的星火流動,快燒完的柴懶洋洋地散發著餘溫。
男孩烏發還透著水霧,光暈染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似為她專門調配的蠱。
十指穿過蕭謝柔軟的發絲,蘇清微仰起頭,雖是從下而上的角度,卻更像是她占據了絕對主權。
姝冷的眼眸輕抬,蘇清看著蕭謝淡淡地說,“真是隻狡猾的小狐狸啊…”
雖是責備的語氣,音尾處她微微揚唇,兩瓣柔唇翕合間似是曇花綻開,美得教人挪不開眼。
蕭謝目光停落在她唇瓣,低低笑著,眉眼裡藏著想為她摘的星辰,“喜歡嗎?”
他上次這麼問的時候是送了她一支發簪,這一次,是要送上他自己嗎?
不問討厭,隻問喜歡,像是不給她選擇。
沉默了幾秒,蘇清輕歎了一聲,將蕭謝摁進被子裡,“再不睡,天可真要亮了。”
她陪在他身側躺下,兩人擠著同一個枕頭,肩並著肩,安安靜靜的,誰都不再說話。
她總是拗不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