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最高處。
馮破奴身披大氅,在董弼等幾名高級將領的簇擁下,迎風而立。氣氛凝重,無人說話。他們的目光都投向數裡之外那片燈火稀疏、沉寂如死的大戎軍營,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敵營的動靜。
兩刻鐘的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如同凝固的鉛塊般緩慢流逝。
終於!
“時辰到!”劉傑眼中精光一閃,果斷下令:“熄滅火把!”
“唰!唰!唰!”
命令瞬間傳遞!城頭上,成千上萬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迅速熄滅!剛才還亮如白晝的城牆,瞬間陷入一片濃墨般的黑暗!隻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城牆模糊而猙獰的輪廓。
“放!”劉傑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暗夜中的命令。
五百名士兵屏住呼吸,按照訓練好的動作,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開始將手中的稻草人,一點一點地,順著冰冷的城牆向下放去。動作極其緩慢、輕柔,仿佛生怕驚擾了城下的黑暗。
**與此同時,北關城下,黑暗深處。**
“有情況!北關城頭的火把全滅了!”潛伏在暗處的大戎斥候瞳孔驟縮,立刻向後方發出了急促的鳥鳴信號!
“快!速報大帥!”
大戎軍營,中軍主帥大帳。
時間已過午夜,但大戎統帥休屠毫無睡意。他站在一張巨大的北關及周邊地形圖前,眉頭緊鎖,苦思破城良策。連續多日的猛攻,不僅讓大夏守軍傷亡慘重,他麾下的勇士們也早已人困馬乏。因此,他強壓著怒火,決定休整三日。
“報——!”帳外傳來急報聲。
“何事?”休屠霍然轉身,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
“稟告大帥!北關城頭出現異常!”斥候跪地急報。
“異常?說!”
“城頭上所有火把,全部熄滅了!”
“什麼?!”休屠臉色一變,困意瞬間消散,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作為經驗豐富的統帥,他深知守城方徹夜點燈示警的重要性!此刻突然全滅,必有蹊蹺!“備馬!隨本帥前去查看!”
休屠帶著十幾名親衛將領,快馬加鞭,來到距離北關城牆約一裡外的一處高坡停下。前方,原本燈火通明的北關城,此刻果然漆黑一片,死寂得如同蟄伏的巨獸!
“你!你!還有你!”休屠點了幾名最精銳的斥候,“摸過去!看清楚!城牆上到底在搞什麼鬼!”“遵命!”幾名斥候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借著起伏的地形,迅速潛行到距離城牆僅幾百米的地方,匍匐在冰冷的泥土中,睜大眼睛望去。
月光朦朧,視線模糊。他們隱約看到,那高大的城牆上,正有數不清的“人影”,順著城牆,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移動!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下樹!
“這是…夏軍縋城夜襲?!”斥候心中大駭!數量如此之多!他不敢久留,立刻掉頭,以最快的速度衝回高坡。
“報!大帥!”斥候氣喘籲籲,“城頭上…有大批夏軍正在縋城而下!密密麻麻,至少有數千之眾!看架勢,是想趁夜偷襲我軍營地!”
休屠眼中凶光暴漲:“好膽!竟敢夜襲?!傳…”
“等等!”就在命令即將出口的瞬間,休屠猛地抬手製止!他生性多疑,此刻心頭疑雲密布:夏軍剛經曆慘烈守城,損失巨大,士氣低落,怎敢主動出擊?還如此大規模地縋城?這會不會是馮破奴那個老狐狸設下的圈套?故意引我大軍前去,然後伏兵四起?
他眼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一個念頭浮現:“哼!想騙我?沒那麼容易!傳令:調一千弓箭手上前!瞄準那些正在下城的‘夏狗’,給本帥狠狠地射!試試他們的成色!”城牆上,冰冷的夜風呼嘯著穿過垛口,帶著刺骨的寒意。五百名士兵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操控著手中的麻繩,將一個個穿著破爛軍服的稻草人,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放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城下,黑暗依舊,死寂無聲。
除了麻繩摩擦城牆發出的輕微“沙沙”聲,以及士兵們壓抑的呼吸聲,再無其他動靜。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預想中的“反應”遲遲沒有出現!
緊繃的神經開始鬆懈,冰冷的夜風和徹夜未眠的疲憊開始侵蝕士兵們的意誌。低低的抱怨聲開始像瘟疫一樣在隊列中蔓延開來:
“這…這大半夜的,到底在搞什麼鬼?”
“凍死老子了…這不是瞎折騰人嗎?”
“就是!明天大戎狗要是打過來,老子眼皮都睜不開,還拿什麼刀槍拚命?!”
“我看就是上麵的人吃飽了撐的…”
哈欠聲此起彼伏,不滿的情緒在黑暗中發酵。
城頭一角,趙德珠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背著手,焦躁地在冰冷的城磚上來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內衫,被冷風一吹,凍得他直打哆嗦,但他渾然不覺,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我老趙這條命,還有家裡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兒…今天怕是要一起交代在這鬼地方了!劉傑啊劉傑,你可把我坑慘了!”他恨不得衝過去抓住劉傑的領子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