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弟兄們也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裡都帶著些不可思議——這小家夥先前指了條進城的小路就夠讓人驚喜了,難不成還藏著出城的法子?還真是個藏不住的寶貝疙瘩。
“嘎子,詳細說說看!”趙德珠忍不住湊上前來,粗聲粗氣地催道。
“城東那邊有處不起眼的小門,”嘎子掰著黑乎乎的手指頭,回憶道,“平時根本沒人走,聽我爹說,那是專門運城裡的糞便出城肥田用的,隻有每天後半夜才開一小會兒。我猜那兒肯定沒多少人看守,說不定就一兩個老卒把門!”
“嗯!”劉傑重重一點頭,眼裡閃過一絲亮光,“這法子值得一試!”他當即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咱們趁著夜色從嘎子說的小路先潛入綏安城,摸到寶庫附近探探虛實。若是有機會下手,就撈一把;若是實在沒機會,就直接從那處糞門出城,絕不能戀戰!”
他頓了頓,又指著堆在牆角的大戎軍服:“還有,把咱們自己的衣服都脫下來,換上大戎的軍服!越像越好,免得半道上被巡邏兵盤查!”
“是!”百來號弟兄齊聲應道,聲音壓得低低的,卻透著股子勁。
眾人麻利地換好衣服,又檢查了一遍隨身的刀槍弓箭。一行百餘人牽著馬,在嘎子的帶領下悄悄摸出村子。馬蹄被裹上了破布,走在土路上幾乎沒什麼聲響。少半個時辰就到了綏安內城附近,借著夜色掩護鑽進了城外的矮山。
這矮山看著不高,裡麵的岔路卻多得像蜘蛛網。嘎子在前麵領著路,一會兒左拐,一會兒右繞,腳下的石子路越來越窄,兩旁的樹林越來越密,連星月的光都被擋得嚴嚴實實。眾人跟著他繞了不知多少圈,隻覺得頭暈眼花,直到子時左右,才遠遠望見城牆的影子——他們竟真的從山後的一處隱蔽豁口摸進了城內。
進城後,眾人鬆開馬嘴,牽著馬走在空曠的大街上。街道兩旁的房屋黑沉沉的,隻有偶爾幾聲狗吠劃破寂靜。吧嗒,吧嗒……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夜裡格外清晰,仿佛能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按在武器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綏安關的殘陽正墜向斷壁殘垣,城破時的火光雖已熄滅,空氣中卻仍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大戎鐵騎踏破城門那日起,屠刀便沒再收起過,整整三日的屠戮讓這座雄關成了人間煉獄。僥幸存活的百姓拖家帶口往南逃,腳程慢的、舍不得家當的,多半已倒在巷陌深處,暗紅的血漬在青石板上凝成了黑褐色的斑塊。
城西方向,一百餘名身著大戎軍服的漢子正牽著馬穿行在死寂的街道上,馬蹄踏過散落的雜物發出“哢啦”輕響,在這死寂的城裡顯得格外刺耳。為首的劉傑緊了緊腰間的彎刀,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前方那片被高牆圈住的院落——那裡正是綏安關囤積糧草軍械的寶庫。
“劉隊,瞧見沒?百丈外那處就是寶庫,院牆比彆處高了三尺不止。”趙德珠壓低聲音,手指向西麵那片飛簷翹角的建築群,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城破那日他曾遠遠望見,寶庫門口守的是兩個矮冬瓜似的漢子,此刻卻換成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八尺開外的身量立在門首,活像兩尊鐵塔,腰間的鋼刀在殘陽下泛著冷光。
“不對勁,換崗了。”劉傑眉頭微蹙,盯著那兩個新守衛看了片刻,忽然眼底精光一閃,拍了拍趙德珠的肩膀,“去,把弟兄們都叫過來。”
片刻後,百餘人悄無聲息地聚在一條窄巷裡,牆根下還堆著幾具來不及清理的屍身。謝特攥著長槍的手微微發顫,聲音壓得像蚊子哼:“頭兒,這守衛看著比先前厲害多了,咱們...咱們還動手嗎?”
“動手?當然動手。”劉傑挺了挺脊梁,伸手將身上的大戎軍服理得周正,故意把腰間的彎刀拍得“哐當”響,“就這麼大搖大擺走過去。”
“啥?”謝特差點咬掉舌頭,旁邊的王德發也急了:“頭兒,咱們是漢人義軍啊!跟大戎是死對頭,這光天化日之下走過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誰說是死對頭?”劉傑環視眾人,指了指他們身上的衣服,聲音陡然提高幾分,“看看你們穿的啥?是大戎軍服!在他們眼裡,咱們就是自己人,是至愛親朋!”
趙德珠先是一愣,隨即狠狠拍了下大腿:“對啊!咱們穿的是大戎衣服,他們怎麼會認得出來?”
“頭兒這招太高了,簡直讓人茅廁頓開!”王德發撫掌讚歎,卻被劉傑狠狠瞪了一眼。
“那叫茅塞頓開!沒讀過書就少說話。”劉傑嘴角抽了抽,壓低聲音布置道,“等會兒都給我挺胸抬頭,裝成換崗的士兵。見了守衛彆慌,我來應付,你們隻管跟著我往裡闖,聽我暗號動手。”
謝特等人臉色發白,手心裡全是汗,卻還是硬著頭皮點頭。這招太險了,稍有不慎就是萬箭穿心的下場。眾人深吸幾口氣,努力模仿著大戎士兵的蠻橫姿態,可捏緊武器的手指暴露了他們的緊張——長槍的木杆被攥得發白,刀柄上的防滑紋都浸出了濕痕。
“走!”劉傑低喝一聲,率先邁步走出窄巷,步子邁得又大又穩,活像個巡視領地的大戎百夫長。趙德珠等人緊隨其後,腳步雖有些發飄,卻拚命挺直了腰板。
“站住!什麼人?”寶庫門口的守衛厲聲喝問,手按在了刀柄上。
“汙了馬哈!”劉傑大笑著迎上去,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蠻橫,“連你家烏呼圖大人都不認得了?”他故意把大戎話裡的粗話罵得地道,腳步絲毫不停。
那兩個守衛見來人穿著同色軍服,腰間配著製式彎刀,警惕頓時消了大半。其中一人上下打量著劉傑,撓了撓頭:“烏呼圖大人?看著麵生啊...不過也是,咱們大戎各部十幾萬弟兄聚在這兒,不認識也正常。”
“少廢話,老子是來換崗的。”劉傑直接推開擋路的守衛,抬腳就往院裡闖。
“哎?不對啊!”另一個守衛連忙攔住他,臉上帶著疑惑,“換崗還得半個時辰呢,從沒提前過啊。”守寶庫這差事最是磨人,辦得好無功,辦砸了掉腦袋,誰都巴不得早點解脫。一聽能提前交班,兩人眼底都泛起喜色,先前的疑慮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軍情緊急,讓你交就交。”劉傑擺出不耐煩的架勢,“難不成還要老子請你喝酒?”
“不敢不敢!”守衛連忙陪笑,側身引路,“大人這邊請,交班得跟我們哈巴隊長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