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安城內徹底亂了。
上萬大戎士兵挨家挨戶地搜查,火把的光映紅了半邊天,嗬斥聲、哭喊聲此起彼伏,連老鼠洞都被撬開來查看,卻連賊人的影子都沒找到。
巴丹吉牽著踏雪趕到寶庫時,那獒犬立刻狂躁起來,濕漉漉的鼻子在地上急促地翕動,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下一刻,它猛地掙斷鐵鏈,如離弦之箭般向東竄去,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是東邊!”圖勒爾眼前一亮,拔劍出鞘,“快!跟上!”
巴丹吉拽著鐵鏈緊隨其後,心裡卻“咯噔”一下——東邊?那片多是民居,最偏僻的……是城東的便門!
“不好!”他失聲喊道,“那邊守衛最少!”
圖勒爾的臉瞬間白了:“難道有內鬼?他們怎麼知道那兒是軟肋?”
“彆廢話了!加速!”
一刻鐘後,當他們趕到東便門,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十幾具屍體,以及那扇敞開的城門時,巴丹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屍體還溫著!他們剛走沒多久!”圖勒爾翻身下馬,手指探了探吉格的頸動脈,聲音都在發抖,“追!快追!”
隻要能追上,或許還能將功贖罪!
五百人的隊伍立刻衝出城門,可剛走沒多遠,一陣狂沙突然卷來,砂礫打在臉上生疼,不少人被嗆得直咳嗽。烈風呼嘯著,連踏雪都焦躁地原地打轉,鼻子嗅了半天,卻沒了方向。
“該死的風!”圖勒爾咒罵著,乾脆翻身下馬,趴在地上仔細查看。地上的馬蹄印還很清晰,他指著北方:“往這邊走了!快!”
隊伍在狂風中狂奔,兩刻鐘後,漸漸踏入草原的範圍。秋末的草原一片枯黃,芨芨草被風吹得伏在地上,馬蹄印落在草叢裡,淡得幾乎看不見。圖勒爾不時讓人下馬辨認,走走停停,無形中與劉傑一行人拉開了距離。
另一邊,劉傑帶著隊伍已經向北奔了一個時辰。月光下,士兵們的臉都透著疲憊,馬兒也開始喘粗氣。
“原地休息一刻鐘!”劉傑勒住馬,環顧四周——這裡地勢開闊,遠處有幾叢矮樹,算是個不錯的警戒點。
“謝特,王德發!”
“在!”兩個精瘦的士兵立刻出列。
“帶兩個人去前後偵查,三裡內有動靜立刻回報!”
“是!”
劉傑望著綏安關的方向,眉頭緊鎖。他希望這場風能再大些,把他們的蹤跡徹底抹去。可他心裡清楚,大戎的追兵絕不會善罷甘休,必須儘快趕到阿爾山與大力彙合,那裡有預設的藏身點。
一刻鐘後,謝特等人回報:“千夫長,沒發現異常。”
“繼續趕路!”劉傑翻身上馬,看著士兵們疲憊的臉,心裡歎了口氣——他何嘗不想讓大家多歇會兒,可身後的追兵如附骨之疽,稍有鬆懈,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隊伍走走停停,天亮時已深入草原百裡。途中遇到幾個隻有十幾戶人的小部落,劉傑沒讓動手——他們現在最缺的是時間,不是麻煩。
“下馬休息,吃點東西!”朝陽爬上地平線,給枯黃的草原鍍上一層金紅,劉傑終於下令。
士兵們紛紛癱坐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乾糧——大多是硬邦邦的麥餅,就著皮囊裡的冷水啃著。
“小劉。”趙德珠走了過來,他是劉傑剛入北關軍時的什長,當年還救過他的命,此刻臉上滿是凝重。
“什長,怎麼了?”劉傑遞過去一塊麥餅。
趙德珠沒接,壓低聲音道:“糧食不夠了。”
劉傑心裡一沉:“怎麼回事?出發時帶的乾糧夠三十多人吃二十天的。”
“一線山那邊多了五十多個弟兄,他們身上的乾糧頂多夠兩天。”趙德珠歎了口氣,“昨天分給那些老鄉的牛肉乾,還是從咱們口糧裡勻的……我算了算,剩下的最多夠四天。”
周圍幾個老兵聽到這話,都停下了咀嚼,臉上露出焦慮。四天?這點糧食,彆說趕到阿爾山,恐怕連走出這片草原都難。
劉傑托著下巴,望著朝陽升起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什長,你說錯了。”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在說生死攸關的事,“我們不缺糧。”
趙德珠一愣:“不缺?”
劉傑站起身,張開雙臂,迎著草原的風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提高,傳遍了整個隊伍:“這片草原,就是我們的糧倉!”
士兵們都抬起頭,眼裡滿是疑惑。
“大戎的騎兵能南下劫掠我們的村莊,搶我們的糧食、女人、牛羊,”劉傑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那些臉上有刀疤的、缺了耳朵的,大多是邊關出身,對大戎的劫掠恨之入骨,“他們能做,我們為什麼不能?”
他猛地攥緊拳頭,身上的殺氣如實質般散開:“有句話說得好——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們搶我們的,我們就‘零元購’他們的!”
這話像火星點燃了枯草,士兵們的眼睛瞬間亮了。有個斷了小指的老兵猛地一拍大腿:“對!去年我家被搶時,那些狗東西連我閨女的花布裙都沒放過!這次該輪到他們了!”
“千夫長說得對!搶他們的!”
“讓他們也嘗嘗沒糧吃的滋味!”
呼喊聲此起彼伏,疲憊被憤怒取代,每個人的眼裡都燃起了火焰。
劉傑望著沸騰的隊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拔出腰間的長刀,指向北方:“前麵三十裡有個大部落,據嘎子說,他們剛從南下劫掠回來,糧倉堆得比山高。”
“今天,咱們就去給他們‘拜年’!”
長刀在朝陽下閃著寒光,映著三十多張年輕或滄桑的臉,在這片遼闊的草原上,奏響了複仇與生存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