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滿門,終以謀逆之罪,血濺青階。
成年男丁一律斬首,女眷永歿賤籍。
杜致禮並長子杜羨予、次子杜羨文,三顆頭顱高懸城樓,經年示眾。
杜明琬攜母親秦氏,流徙瘴癘之地。
那個曾經如春風般乾淨的青澀時代
——徹底終結。
澄明如鏡的心,被現實碾碎,而蟄伏的欲念,終在血色澆灌下破土而出。
*
雷聲轟鳴,暴雨如注。
三道人影跪在刑台之上,劊子手在一旁“霍霍”磨刀,一聲高過一聲,像是閻羅在催命。
明琬拚命睜大雙眼,視線卻始終模糊。直到被人狠狠按進泥水裡,她才驚覺自己也被捆縛。母親在一旁已經昏死過去,任憑她如何哭喊也一動不動。
“娘親!醒醒啊!我們為何會在這裡?娘親,你彆嚇我……”
監斬官一聲令下:
“時辰到!行刑!”
“琬兒!”
一道驚雷炸亮,父親染血的麵容驟然清晰,他被按在斷頭台上,聲音嘶啞:“琬兒……你母親……就托付給你了……”
刀光斬落,三顆頭顱滾至她腳邊。
“父親!兄長!不要——!”
“嘩啦”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什麼時辰了還做夢!當自己還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嗎?”管事嬤嬤的尖嗓刺破耳膜,“趕緊起來把衣服洗了,洗不完彆想吃飯!”
明琬嗆咳著撐起身子,木然低頭應道:“是,我這就去。”
“啪!”一記耳光甩得她偏過頭去。
“死丫頭,你跟誰擺臉子呢?”嬤嬤揪著她耳朵,“再敢強,信不信明日就把你扔進教司坊伺候爺們兒去!”
明琬死死咬著嘴唇,跪下來磕頭:“我……奴婢知錯了,求嬤嬤饒了奴婢。”
“這還差不多。”嬤嬤又往她腰眼上擰了一把,“賤骨頭,非要挨打才長記性!”
管事嬤嬤的腳步聲漸遠,明琬才敢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淚。
她草草理了理淩亂的衣襟,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官衙浣衣房,背起堆積如小山般的臟衣裳,踉蹌著往河邊走去。
臘月,河麵結著薄冰,寒風如刀。她蹲下身,將凍得通紅的手伸進刺骨的河水裡。
兩年了。
流放之路艱苦,母親在半途染了疫病,押送官硬生生將她們分開。
幾經輾轉,明琬被發配到蟲媒猖獗,疫病流行的粵西之地,而母親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連父親最後的囑托,我都辦不到。”
凍僵的手指機械地搓洗衣物,卻比不過心頭刀絞般的痛。
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啊。
隻有活著,才能再見到母親。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熬過一天又一天,再苦再難,她也要忍。
明琬正埋頭搓洗著衣物,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踩碎枯枝腳步聲。
“閨女,你就是上個月新來的?”
明琬脊背僵直,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緩緩轉頭,看見個五十歲出頭的婦人立在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