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歸來,兩位兄長被父親喚去議事,明琬便挽著母親在庭院漫步。
自書院回來後,秦氏就察覺女兒總心不在焉。此刻四下無人,正是說體己話的好時機。
“琬兒,近來可是有心事?能跟母親說說麼?”
心思被戳破,明琬有點不知所措,指尖絞著帕子,臉頰飛紅:“女兒……時常想念一個人……”
“我們琬兒有心上人了?”秦氏眼尾彎出笑紋。
帕子被擰得發皺,明琬耳根發燙:“家中事務繁雜,女兒本不該再讓您和父親擔憂的……”
秦氏輕歎。這孩子自幼懂事,待人寬厚,不論何時何地,總會替他人著想,反倒讓她這當娘的更放心不下。若能得良人相伴,倒是美事一樁。
“琬兒已經十七歲,也該議親了。”秦氏撫過女兒發梢,“若對方是個好孩子,母親願意成全你們。”
明琬詫異,未曾想母親竟這般理解她,於是又小心試探地問:“若……他家世並不榮耀呢?”
秦氏捧起女兒的臉:“在母親眼中,你真心幸福最重要。”
明琬眼眶一熱,撲進秦氏懷中。
夜色如墨,杜府一片死寂,唯有議事廳燭火通明。
杜致禮正與翰林院孫大人商議前幾日上奏一事。
“能讓儒林人士都站到我們這邊嗎?”
孫大人冷汗涔涔:“大人,依卑職所見,眼下形勢實在不妙。近來文字獄頻發,學士們都不敢妄議朝政。就連東林書院那幫老頑固也說您這次上書名不正言不順……”
杜致禮眼底寒光一閃。
那群趨炎附勢的牆頭草,如今竟都倒戈相向。明明是與英國公精心謀劃操控朝堂局勢的奏折,卻被三司借題發揮,汙蔑他心懷不軌。
若聖上被妖言蠱惑,因此震怒,英國公這個老家夥會不會為了摘乾淨自己,而拿他當替罪羊?
他猛地攥緊茶盞,吩咐道:“孫大人,你繼續接觸各書院學子。平日花大價錢喂飽了他們,此刻也該派上用場了。”
“卑職明白,這就去辦。”
“退下吧。”
待孫大人退出,杜致禮冷聲道:“李大人可在外等候?”
門外立即回應:“卑職在。”
“把抓到的那個書院學生……小心處理掉。”
“卑職遵命。”
不過是個自投羅網的螻蟻。放他活著回去也是隱患,死了才乾淨。
*
寧遠侯府
“你方才說杜致禮命人去殺蕭廷洲?”
“回公子,千真萬確。”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小的告退。”
容承聿臉色陰沉,他竟不知,明琬的父親表麵寬厚仁慈,私下居然是如此殘酷暴戾之人。
他得去救蕭廷洲。
霍然起身,卻在觸及門扉的瞬間頓住。
夠了,到此為止吧。
他仁至義儘了,這本就與他無關。
此前他分明已經警告過蕭廷洲,離明琬遠些,滾回他那卑賤的生活裡去,是那個蠢貨無視了他的警告,既然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旁人。
這場可笑的鬨劇,也該結束了。
杜明琬,終究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
新月如鉤,懸於墨夜。
三道黑影悄然摸進廂房:“老爺有令,弄死這書生,屍首扔江裡喂魚即可。”
“手腳都利索點。”
“砰!”門板轟然碎裂。
三人瞳孔驟縮。
“人呢?!”一個護院拾起地上斷裂的鐵鏈,“這麼結實的鐵鏈他是怎麼……”
“哢嚓!”頸骨斷裂的脆響驟然炸開。
陰影中,蕭廷洲緩緩直起身,染血的鐵鏈在他指間繃直:“你們太瞧不起人了,我可不是什麼隻會‘之乎者也’的柔弱書生……”
鏈影翻飛。
不過三個呼吸,地上已橫著三具脖頸扭曲的屍體。
蕭廷洲踉蹌翻出高牆,血浸透衣衫。傷勢太重,他不得不停下步子,跪在牆根劇烈喘息,眼前陣陣發黑。
他滿頭滿眼都是明琬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