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府。
穆清影踏入府門的一瞬,整座府邸所有活物的呼吸,停了。
不是命令,而是一種本能。
像羊群嗅到了自遠古走來的凶獸,那股從屍山血海裡帶來的鐵鏽與死亡的氣味,無需言語,便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
府內親衛,皆是百戰餘生的悍卒,此刻卻連挪動一下眼珠都做不到。
他們的甲胄在震,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
他們看著他們的元帥,那個女人,那個戰無不勝的大夏武神,一步步,走向府邸最深處。
她的步伐不快,卻無人敢抬頭直視她的背影。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眾人的心臟上。
禁地,修煉密室。
那是元帥府的絕對領域,是除她之外,活人勿近的墳墓。
石門前,穆清影停步。
她沒有回頭。
“我閉關。”
親衛統領瞬間單膝跪地,頭顱死死抵著地麵,聲帶因過度繃緊而嘶啞。
“末將……遵命!”
“禁地百步,擅入者。”
穆清影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足以撕裂神魂的殺意,在眾人耳邊炸開。
“——殺!”
最後這個字落下的刹那,統領隻覺眼前一黑,神魂劇痛,竟是生生被這股殺意震出了一口心血!
轟隆——!
厚重到足以抵擋聖境強者全力一擊的玄鐵石門,轟然關閉,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府內,死寂無聲。
許久,才有親衛敢大口喘息,卻發現自己早已渾身濕透。
大夏的天,要變了。
……
密室之內,是純粹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穆清影沒有點亮晶石。
她走到密室中央,雙手捧著一個粗糙的陶碗,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一個初生的嬰兒。
陶碗被放在萬年寒玉蒲團前。
碗中,是水。
普通的水。
可穆清影的眼神,比麵對傳國玉璽時,還要鄭重萬分。
她盤膝坐下,脊背挺直,如一杆刺破蒼穹的戰槍。
可她的道心,已是一片殘垣斷壁。
“你的道,錯了。”
“沙灘之上,能起萬丈高樓麼?”
那個男人的話,不再是疑問,而是審判。
是回蕩在她識海中的天道之音,將她引以為傲的過往,將她以殺止殺的信念,將她為大夏浴血奮戰守護的一切,全部碾成了齏粉!
她所堅守的,她所捍衛的,她為之付出一切的……
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建在沙灘上的笑話。
可悲。
何其可悲!
她沒有喝水。
她記得鳳淵說的每一個字。
解藥不是水,道,在水中。
要她自己去悟。
悟?
這個字,對一個隻信奉力量與手中劍的武人而言,比直麵深淵更讓人無力。
她就這麼看著。
看著那碗水。
在絕對的黑暗中,它倒映不出任何光影,卻又好像,容納了整個宇宙的星辰與虛無。
……
皇宮,禦書房。
燭火通明。
大夏女帝淩傲雪,端坐於龍椅之上,翻閱著來自北境的加密軍報。
她執掌天下的威儀,並非源於龍椅,而是她本身,便是一尊俯瞰人間、執棋天下的神祇。
一名黑衣暗衛,如一抹鬼影,無聲無息地跪伏在殿下,氣息與陰影徹底相融。
“說。”
淩傲雪的目光未曾離開軍報,聲音裡不帶情緒。
“回陛下,鎮國元帥今日午後入宮,去了冷宮。”
暗衛的聲音像是從地縫裡擠出來。
“停留一炷香。”
“然後。”
“元帥離去時……狀態極差,步履虛浮,麵無血色,疑是神魂受創。”
“回府後,元帥即刻開啟死關,令:擅入禁地者,殺。”
唰。
淩傲雪批閱軍報的朱筆,停了。
殿內的燭火,詭異地靜止了一瞬。
暗衛隻覺得泰山壓頂,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徹骨的帝威從九天之上降下,壓得他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神魂都在戰栗。
這不是憤怒的龍威。
這是……天道失序的恐怖。
“冷宮?”
淩傲雪終於抬起頭。
“誰的院子?”
“……鳳淵。”
暗衛用儘全身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這個名字。
死寂。
禦書房內,隻剩下淩傲雪修長的指節,在龍案上極有規律地敲擊。
叩。
叩。
叩。
每一聲,都像是一柄重錘,敲在暗衛的心口,也敲在淩傲雪自己的帝心之上。
穆清影。
那是她手中最鋒利的劍,是大夏不落的軍旗,是她帝座之下最穩固的基石。
那顆道心,堅如神鐵。
當年被北蠻三尊妖皇圍困於天狼關,血戰三日,身負三百創,也未曾見她後退半步,道心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