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絕我!”
逍遙子眼中陡然爆發出絕境逢生的瘋狂光芒!他等的就是這個破綻!他等的就是這看似絕路的一線生機!
“破!”
逍遙子口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全身殘存的內力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手中“無影劍”!劍身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瞬間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慘白厲芒!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的殺道精華!快!快到超越視覺的極限!重!重如泰山壓頂!狠!狠厲決絕,一往無前!劍鋒未至,那凝練如實質的恐怖劍氣已如無形的巨浪,轟然壓向守在小道入口的王處一!
王處一隻覺呼吸猛地一窒,仿佛瞬間被投入了萬丈深海,無形的重壓從四麵八方瘋狂擠壓而來!他麵色劇變,手中長劍本能地橫封格擋!
“當啷!當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兩道匹練般的劍光後發先至!丘處機的“秋水”劍尖精準無比地點在逍遙子劍脊七寸之處,馬鈺的劍鋒則如毒蛇吐信,直刺逍遙子持劍手腕的要穴!兩股沛然莫禦的力道同時湧至,瞬間將逍遙子那必殺一劍的劍勢與劍氣強行震散、引偏!
電光石火間,就在丘處機與馬鈺的劍招用老、王處一被震得氣血翻湧、身形微滯的萬分之一刹那!逍遙子眼中精光爆射!他竟不顧那兩道足以將他重創的劍風擦身而過,將畢生輕功催發到前所未有的極致!整個人如同擺脫了重力的束縛,化作一道真正的虛影,以毫厘之差,險之又險地從王處一身旁那不足尺許的縫隙中一掠而過!身影投入那條狹窄幽暗、通往絕壁深澗的羊腸小道,瞬間消失不見!
“追!”
丘處機目眥欲裂,厲聲喝道!三人毫不遲疑,身形如風,緊跟著撲入那條死亡小徑!
山風在耳邊呼嘯,如同厲鬼的嚎哭!腳下的碎石被疾馳的身影帶得簌簌滾落,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久久不聞回響!
“絕不能被這三個牛鼻子纏上!否則老子這百十斤,今晚就得交代在這鬼地方了!”逍遙子心中狂吼,求生的欲望壓榨出身體最後一絲潛能!
逍遙子那賴以成名的“八步趕蟬”輕功,此刻被他施展得淋漓儘致!每一次腳尖點地,都隻留下一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印記,身形便如離弦之箭般向前飛躍數丈!崎嶇的山道、嶙峋的怪石、橫生的荊棘,在他腳下仿佛化作了坦途!
十幾個驚心動魄的起落之後,前方豁然開朗!狹窄的小道儘頭,一個微微隆起、遍布荒草的小山包赫然在望!隻要翻過這個小山包,借著那短暫的地勢落差和下方更為濃密的林木遮掩,他就有七成把握甩掉身後這三個索命的閻羅!
“逍遙子!停下!前麵是絕路!”身後,丘處機那灌注了深厚內力的惶急吼聲如同炸雷般傳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驚駭!
“哈哈哈!牛鼻子!多謝相送!老子恕不奉陪了!”逍遙子縱聲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與對身後追兵的極度嘲弄,“後會有期!”
生機,就在眼前!那小小的山包,便是他通往自由的門戶!
狂喜瞬間衝昏了他的頭腦!所有的謹慎、所有的疑慮,都被這近在咫尺的“生門”徹底驅散!他鼓蕩起丹田內最後一絲殘存的內息,身體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輕羽,向著那代表希望的小山包頂端,竭儘全力,飛掠而去!
“逍……遙……”丘處機那充滿了絕望與警示的嘶喊,被驟然加劇的山風撕扯得支離破碎!
“啊!”
一聲短促到極致、充滿了無儘驚愕與難以置信的慘嚎,猛地劃破死寂的山崖!那聲音是如此突兀,如此淒厲,仿佛一隻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的夜梟發出的最後悲鳴!緊接著,便是一連串沉悶而令人心悸的撞擊聲,從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中隱隱傳來“……咚…咚…噗嗤…”聲音由急變緩,由清晰到模糊,最終徹底消逝在無儘黑暗的吞噬之中,再無半點聲息。
夜風嗚咽著掠過舍身崖頂,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墜入那片永恒的黑暗。丘處機、王處一、馬鈺三人如同三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懸崖邊緣,臉色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一片慘白。他們死死盯著腳下那片翻滾著濃稠霧氣的無底深淵,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聲戛然而止的慘嚎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墜地悶響。
許久,丘處機才緩緩閉上雙眼,沉重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悠長而複雜的歎息。那歎息聲,很快也被嗚咽的山風卷走,不留一絲痕跡。
子時已過,淩霄宮內的燈火依舊明亮,卻再也映照不出先前那烈火烹油般的喧囂。遠道而來的賓客們早已被妥善安置到各處客舍歇息。空曠的大殿顯得格外清冷,隻有十餘名王重陽真人的親傳弟子垂手肅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壓抑寂靜。
丘處機、王處一、馬鈺三人,帶著一身夜露與征塵,恭謹地站在師尊麵前。
丘處機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師尊,刺客身份已查明,是‘暗河’組織第一殺手,逍遙子!”
“嗯……”
王重陽真人端坐於蒲團之上,麵容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異常平靜,如同深不可測的古井。
他緩緩睜開半闔的雙眼,目光掃過三位弟子,最終落在丘處機身上:“他……如何了?”
“回稟師尊,”馬鈺上前一步,語氣低沉,“他……墜入了西南麵的舍身崖深澗之中!是……是他自己執意衝過去的!”
王重陽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你們……為何不加阻止?”
他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
“師尊!弟子……弟子等無能!”丘處機猛地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聲音裡充滿了沉痛與自責,“他身法太快,決絕異常……弟子等……實是鞭長莫及!請師尊責罰!”
王處一與馬鈺也隨之跪倒,麵有愧色。
王重陽沉默了。搖曳的燭光在他清臒的麵容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他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頂,投向那無儘遙遠的西南夜空,投向那片吞噬了頂尖殺手的黑暗深淵。
良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口中發出一聲悠長而意味難明的歎息,輕輕搖了搖頭:“可惜了……可惜了……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就此……付與了這莽莽深淵……”
那歎息聲如同浸透了寒露,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幽幽回蕩。
“師尊,夜已極深,您勞心傷神一日,還請早些安歇吧!”丘處機抬起頭,眼中滿是關切。
王重陽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一張張年輕而帶著疲憊與驚悸的臉龐,微微頷首,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溫和的倦意。
“嗯……今日確是辛苦大家了!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好生歇息。”
“謹遵師命!”眾弟子齊齊躬身行禮,齊聲道,“恭祝師尊福壽綿長,鬆柏長青!”
弟子們魚貫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夜色。偌大的淩霄宮正殿,隻剩下王重陽真人獨自一人。跳躍的燭火將他孤寂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磚上,微微晃動。
他並未起身,依舊端坐於蒲團之上。案幾上,一盞清茶早已涼透。他伸出手,蒼勁有力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杯沿,卻沒有端起。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南方向:那片吞噬了絕世殺手逍遙子的無底深澗。
寂靜中,隻有燭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飄忽的異響,仿佛自地底極深處傳來,又像是被凜冽山風扭曲了的嗚咽……它穿透厚重的殿牆,拂過冰冷的磚石地麵,極其詭異地鑽入王重陽真人的耳中!
王重陽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道比劍鋒更加銳利、更加幽寒的光芒!他拂著杯沿的手指,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裡,微不可察地……停頓了那麼一瞬!
那是什麼聲音?
是深淵中不甘的亡魂在嘶吼?
還是……崖壁枯枝斷裂的回響?
抑或……
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映得王重陽真人眸中那道寒光倏忽明滅,隨即又沉入更深的靜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