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王!”齊恪、盛為剛走,垂伯一雙鷹目便徐徐掃來,深炯銳利:“老夫知你而今是狐疑滿腹。今日就為你解一解惑,如何?”
劉赫起身,再施一禮:“請垂伯賜教。”
“耀王此刻定在揣測當日二郎與你說的那些,究竟是由誰授意。隻是,如今耀王還覺得授意之人是盛馥那丫頭麼?”
仿若掩物薄紗被撕開一角,劉赫突感慌恐,想一探究竟,又怕薄紗之下原是洪水猛獸,會將自己撕得鮮血淋漓。。。。。。
“不錯!正是老夫授意!且,隨你們出行兩月,也並非盛馥所求,而是老夫定要如此,盛馥不得不依!”
垂伯卻不容劉赫躊躇,字字擲地猶如金石之聲!
薄紗撕去大半,猙獰初現。劉赫隻覺胸膛之內猶如千軍萬馬踏過,心如鼓捶!若不是盛馥所求,若不是盛馥授意,那孤是否一直錯讀了盛馥心意?所謂將來種種,都是孤的一己妄念?!
“耀王,你此番南下,看似是奉召而行,實則就是衝著盛馥而來。老夫說得可對?”
“你早晚不來,恰恰在盛馥與那齊家小子鬨得不可開交之時,到了雲城。”
“一個北地之人,初到雲城便能探得一、二盛馥底細,還不惜許以北地通商之權來換一個家學館,此等失算的生意,耀王為何要做?”
“垂伯!孤不是。。。。。!”劉赫想分辨,卻又被垂伯揮手打斷。
“耀王稍安勿躁,且先聽老夫說。”
“盛馥那丫頭!雖是智慧過人,行事又是狠辣乾練!但畢竟是養在盛家這樣的高門之中,自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事情做得好,自是人人居功於她,做砸了,也是有人幫她收拾打掃。她便是覺得,任憑何事,都是手到擒來,順風順水。”
“一路如此,她便自視能看透人心,通曉世事,實則不然!她於這人世間的陰暗狠毒,還是見識得太少太少!”
垂伯麵露疼惜之色,長歎一聲。
“而耀王你。雖出生宗室,但始終是偏妃所出。若按常理,隻能是一屆閒散宗室,斷無出頭之日。偏你自小便懂得自強自立,經營算計,才能在那一乾宗室弟子中脫穎而出,終是換來了拓文帝的青眼有加。”
“老夫可以不問你為何要南下辦學開館,又是為何大行聯姻之道。但!盛馥絕不能成為你那墊腳之石!”
垂伯字字鏗鏘,話落再是一掌拍向案幾。任是案幾牢固異常,也是晃了幾晃,瞬間歪斜。
劉赫又羞又怒又急,垂伯咄咄逼人,字裡話外全然不掩警示之意。而今要如何開解了自己?說自己全無半點欺哄?顯然不成。說自己南下確有那不可說之意?即不可說,又如何去說?籌謀多年的萬全之策,為何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但孤對盛馥,確是真心啊!為何不能兩全其美?!
“垂伯既是如此厭惡於孤,當日又為何要讓二郎與孤說那些往事?垂伯可知,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孤更生出了與盛馥共有將來之心!”劉赫心中那頭安睡的猛虎,悠悠轉醒,咆哮聲漸起。
“此乃老夫失策,當日齊家那小子與盛馥鬨成那樣,都道是複合無望!你又是適時而現,夾纏不清。老夫擔心盛馥,未雨綢繆。自然要探上一探,你於盛馥,究竟是貪妄到何種境地!”
“垂伯告知孤那些秘辛,就不怕孤借此興風作浪,生出事端?!”劉赫胸中猛虎嘶吼不絕,額上青筋暴起。
“哈哈!”垂伯長笑兩聲,目光隨著燈火跳動:“耀王殿下!老夫既告知於你,那便是隨你掀起什麼風浪,老夫都是不懼。也是虧得你當時不止一次想來親近老夫,讓老夫覺得你還是本心未失,不然,老夫斷斷容不得你”
“本心未失?”劉赫苦笑。自己既是那算計經營之人,在垂伯眼中還會有什麼“本心”?
是了,若是貪妄過盛之人,隻需猜得三四分垂伯身份,又知垂伯如今乃是盛馥私軍首領,與劉家又有這般深海似的淵源,定會故作鎮定,不驚不動,待到來日,再謀劃大事。偏就是那片刻都忍耐不住,就想要親近利用之人,卻才是還肯流露本心,不是樁樁件件都要算計透徹!
“敢問垂伯。去程時那一箭,是否也是試探於孤?”劉赫疑惑此事已久,此時倒可放開一問了。
“非也!”垂伯斬釘截鐵:“當日老夫以為是朝堂之中,有人不滿北地宗室在南邊大肆張揚,想借此箭警告於你。而如今,卻斷然不是如此了!”
“耀王!”垂伯見劉赫悲怒之情漸盛,伸手示意劉赫坐下,放緩了語氣:“老夫有些勸戒之言,不知耀王可願聽否?”
“垂伯請講。”劉赫強壓心中咆哮。
“耀王試想,今日,若是把齊家小子換成你,你是否能與齊家小子一樣棄自我而不顧?而盛馥是否也肯為你拋了自己性命不要?生死之際,他們兩個都是如此,老夫無需多言,耀王也自能明白他們的那番情義了。你若再要夾纏於他們之中,又有何意?”
“你一路步步為營,殫精竭慮才有了而今這番作為,是否又肯為了盛馥,擔上那前功儘棄之險?色令智昏!耀王可以與盛家結盟而行,各取所需。但若為爾將來計,再與盛馥糾纏乃是下下之策!”
劉赫止不住心煩意亂。的確,若是今日換做自己,會是怎樣?
齊恪並不會武,若是自己,便可抱著梅素躲開,兩人便都不會傷得如此狼狽。如此難道不好?
齊恪護不住梅素周全,才會遭遇如此慘烈之事,這也值得稱頌?
隻是,隻是梅素會肯為孤去擋那一箭麼?會麼?會麼?
劉赫愈想愈是神傷,難掩黯然。
“耀王,有道是天意難違!老夫一生,避過,爭過,得過,失過。幡然醒悟之時才是明白,得償所失,失還所得。分厘之間都是天道!”
垂伯哀思如潮:“老夫,也深受父兄嗬護。十三歲勇冠三軍,十九歲鎮守邊境,而立之年威殺八方。。。。。。金戈鐵馬,所向披靡。哪管身後屍山血海,枯骨遍野!赫赫威名之下,老夫卻是救不了被冤死的發妻,也攔不住親兒的背叛謀算!”。
“耀王!切莫貪妄過甚了!天道循環,隻講一個因果公平!與人鬥,或有一勝!與天鬥,絕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