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拓文帝才真有惶惶之感!若此瘟疫隻限出在宮中、甚至軍中,雖是忙亂但遠不會另他張皇,可一旦民間也是要如此這般一個不當那便是要生變!
大寒雄踞北地隻過兩代、百年未及。太祖皇帝當年勵精圖治、一手平複了黎明百姓於“蠻夷之恐”、於”亂世之懼“。按理既然老子打下了江山,收複了人心,兒子繼位之後當是萬事亨通、徑情直遂,穩坐一個太平江山、再造一個興旺盛世......然而!不遂!
雖然拓文帝自登基就是苦心孤旨、以”博愛“治天下,意圖爭一個仁君之名、造一個繁華天下。然每每卻總是“天不與他”、每每卻總要“孤掌難鳴”,讓他常常自哀“朕是獨木難支!”
隻是這緣由何出?當是出在他彼時登基繼位太過於倉促蹊蹺當年他雖是太子之身、雖是整樁“異事”看來皆是天意使然.,然還是止不住各人各謀,終其然都是為了“獨善其身”。
故而宗族貴胄中不乏有生疑、生懼之人存心去做了閒雲野鶴:用遺世獨立之態來遮掩一個明哲保身。而那眾留在朝堂的,又多有貪劣、奢靡之人隻問一己富貴,隻當黎民百姓是為芻狗之輩應受不仁!
拓文帝為此怏怏不樂,然又能奈何?!庾家一場大火燒去了先帝好不易籠絡的文臣之心;大將軍失勢被問“尚能飯否“又冷了一眾武將衷腸,朝堂諸臣看似耿耿赤誠卻是難知就裡、不可名狀,因此他自覺除卻血脈同承的宗室便是他無人可依、無人可靠!
正是基於此故,正是拓文帝始終抱著“邀天下順服”之想,也是因為諸皇子生來個個都帶暗疾又都是魯鈍愚蠻,拓文帝才會在反複斟酌之後啟用劉赫、自安慰道:既然殺不得、既然他拔萃,但凡隻要不習兵甲、不掌軍權,飽讀詩史又待如何?幾行駢文、四六句又能造出什麼風波?!
偏生風波就是平地而起、且還化作了狂風巨浪、卷埋了今時的深溝高壘不算,更是帶起了沉埋已久的“淤泥沉砂”,揚起了濃之又濃的朽敗之氣.......
“果然是動不得那不祥之人嗎?果然是不能夠於他如何嗎?”適才還在為血誓已破而欣喜若狂的拓文帝,而今卻是不能再有歡喜;“可是血誓一破、天罰並非化作了烏有,而是大而化之、牽累了朕的天下!”
任是拓文帝如何憂心不甘、如何憤恨憎惡,寒朝疫情還是一日重逾一日,至到元辰之時大都內已是十戶之內必有半數得染,大都之外更是有無數流民徘徊著不肯離去、以為隻要能進到都城之內便是性命得保,全然不顧其中日日有人驀然症起!
故此拓文帝此刻斷然是再不能以“仁德”來治、絕不能行那雪上加霜之舉許讓流民入城!然他也懼,他懼“窮則思變”、他懼此刻有人振臂一呼道是”帝王無能、無德、無良,當逐當廢”繼而就反了寒朝.......有道是哀兵必勝,更何況大都之內而今駐防空虛,而若要自異地調配兵馬又不是指日可達,且若萬一各地而今都是與這廂一般正為這瘟病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呢?!
若是遠慮還不足為懼,那麼近憂就是迫在眉睫!因此拓文帝要施粥賜藥。他要籠絡了城內城外那些膽戰心驚又觸機便發的“災民”,好讓他們不要成了“暴民”。至於這藥有用與否,這粥是否能管饑飽.......就暫且不論罷!
可皇倉又有多少糧食可供賑濟,太醫院又有多少藥石可供調配?拓文帝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如羅雀掘鼠一般,就把心思用足在了一眾宗族貴胄之上先是勸捐,再是以捐換爵,又是雙管齊下.......然他們大都是裝聾作啞、應者寥寥!
然他又能奈何?他已是無可奈何縱然當麵斥責了他們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理;縱然是好言相勸同氣連枝就當同甘共苦;縱然是豪利以誘、許下了繁花似錦樣的來日.......也是換不來他們的和衷共濟!取不了他們的杯水車薪!
拓文帝眼見這些家中足有千倉萬箱之人,在國難當前之時還是善財難舍,當真就是要嘔心抽腸!難道是要行繳沒之法?拓文帝在清點羽林監並期門監的人數,並與那眾人的府軍私兵計較了一番之後......心中一聲悲號,隻得道一聲:罷了!
正當拓文帝自哀自恨自疑已是窮途末路之時,有一人倏然而現!這人不僅掏空了自己丹房裡的藥石乃至父母府中的糧倉藥庫,更是說動了宮中嬪妃,勸說也好、強要也罷地硬是各自從母家挖出了不少錢糧、藥材,一股腦兒地充進了皇倉,解了當下的“兵臨城下”之急!
此人正是鄭貴嬪!正是那個而今被人臆度:若是皇後殯天了,她定當會是繼後“的鄭貴嬪!
有人說因是皇後病重、陛下又正為立儲躊躇,她好不易待到了此時,又怎會錯過自己可為繼後、七皇子可為皇太子這一舉兩得之機;
有人說她是因為七皇子亦是染上了瘟病、她因烏及屋才是管起了“閒事”;
有人說她本就是知書達理、“忠君愛夫”之人,顧全大義乃是由心而發、秉性使然........
可任是諸位“有人”是作何想、也都是不甘居於人後之輩,於是紛紛做足了架勢比一個“我並不比她差了”!
然鄭貴嬪全然無謂他人是作何想,她而今唯獨在意的是陛下會因此記了她多少功勳!顯然拓文帝確是為此感念於她!且還不止於感念之前已是許久不曾輕易踏足的合歡殿、陛下如今不僅是日日都來、且來了還會與她說些自她進宮就不準聽見的國事、議些朝堂是非、歎些他的哀愁!倒另鄭貴嬪更多了些“欣喜”!
她確是一貫受寵,她確是一貫在宮中獨占鼇頭、霸住了陛下的心神就再容不得旁人!然她何嘗不知這“寵”就是如豢養貓狗般唯要你溫順馴服、能逗得人開心才能換來的“賞賜”,何曾會是真心愛慕下的晝日三接?
“本宮類足了姨母的樣貌,陛下這大多有求必應的寵愛之中,又有多少是要分給了那個死鬼姨母去的?!若是太當了真便是個傻的!”許多年間她一直這樣警醒自己!
“本宮本就不用在意陛下是真喜還是假愛!但隻要能賽過了那些個庸脂俗粉的,不讓人越過本宮去的就好。再者畢竟也不是要與他一世,隻是權宜之計罷了,倒要做什麼仔細計較?!”許多年間她一直這樣勸慰自己!!
可而今猝然就變了!猝然到鄭貴嬪都是不及歎惋、就要將這權宜變成了長久,方能償了她一世所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