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騰了半晌之後,大昭門前終於從一片喧囂重歸肅靜、靜得似不能讓人聽到一絲生氣、靜地讓人隻覺得猙獰!
方才拓文帝已起駕回宮,小晟王業已率領著“大軍”“雄赳赳地出征”,而那些圍起攔在眾人當前期門軍爺們也是不知在何時就做了鳥獸散........可四下空曠之下、匍匐在地上的人群卻還正勉力地禁錮著自己不動.....
“老天......爺!”
猝然間、不知是誰壓抑著爆出了一聲驚呼。
猝然間、這聲氣就像星火跌落在了草垛之上眾人就如燃著了乾禾一般轟然跳躍起來!
“我因是避著瘟病都不曾出過門,隻聽說小晟王是跟晟王、晟王妃一起下了大理寺大獄。怎的他這會兒又領兵出征了?”有人一邊站起一邊就開始嘀咕。
“就那些個也能說是兵?將我們湊湊或還比他們強些!”一人搭著訕,“晟王府的家丁護衛哪個不比那些精壯些,為何倒不用了他們?”
“這爹娘都在牢裡,兒郎領兵去尋藥,論常理他是不敢不回!可偏他就敢不回了呢?!他不回就無藥!無藥這瘟病就無治!一旦無治了,這事兒可要怎麼算?!”又一人接口道。
“可我方才明明聽得小晟王說是去擒叛賊、並不是尋藥,我定是不曾聽錯的!”
“你們都小聲些!此處可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們身畔有一人暗暗地指了指宮門口,“那不還有禁衛站著,給聽去了可也不好。因此還是少說的好!”
“不如找個靜僻的地方,大夥兒說說議議、拚拚湊湊地或就能解惑!”有一壯漢忽然道。
“不妥不妥!這一聚眾就成了事兒!你可是忘記了前兒耀王府門口鬨的那出........那時鬨騰的許多人至今還在大獄裡生死不知的,你可是想去與他們作伴?這瘟病未必要人命,進去那裡可是斷斷要人命的!可是不行!”有一人急忙擺手、急忙作勢就走.
“你怕死就莫要隨了我們來,自回家去摟著娘子發抖就呈!本也沒個人要勉強你!”大漢衝著他背影嗤笑著,“一處無膽就處處不敢!如有那日要靠搶麵搶藥才有得活的,你這樣的定是首個要死的!”
眾人哄笑著就分成了兩撥。一撥湊近了大漢,問他可是有個去處能是“僻靜”的,另一撥則是斯斯艾艾地訕笑著偷偷朝遠處而去他們顯然也是不想因為一時興起了,就去“聚眾妄議”,終了卻定是會去蹲了大獄!
“我知道一個去處,你們且彆跟得太緊,散散地、三三兩兩地就成!”
那壯漢倒也不再去嗤那些離走之人,隻正色與留下的人說道,“我們原也都是為了自己!若掰扯不清楚這事的道理,倒不如早早地另謀了活路,也比死等那藥強!”
“難得現今因為這瘟病不抓蒙臉之人!因此諸位都是把臉罩緊了,此刻起就再不說誰認得誰!這樣說話也肆意,若真出了事兒也賴不上彆人,可就是頂好!”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一個個攏緊了麵上的罩布,三三兩兩的遠遠地拖在壯漢後麵兒就往城東而去.....
“老兒你可要同去一聽?”
那將自己罩得隻剩雙眼的年輕兒郎躊躇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決意要去聽聽議議、或能為自己解一解惑。一旦想起身側那老兒是大將軍的舊屬、又是滿口玄乎之言,便想邀他同去.......然待他側身相問之時,卻哪裡還有那佝僂老兒的身影?!
“嗬!想那老兒這死可死,信不可變、天不可違之說也就是說說罷了,我為何卻要聽了動心?”年輕兒郎自嘲而笑,“那老兒害人不淺!“
“唉!風燭殘年之人,雖是苟活於世,也比白白死了要強!那老兒知道怕也好!”年輕兒郎又在嗟歎了一聲,撩起袍角就追趕著眾人而去!
就這樣十步一人、二十步三兩,頭裡的跟住了壯漢、後邊兒的看準了前麵的,一行人慢條斯理地就都走近了城東一座廢舊的宅子!
“這裡原是我東家的宅子,如今荒廢著倒不愁有人來尋!”
壯漢見眾人絡繹到齊,再四下張望了下確信再是無人要來,這才便說著邊反手帶上了院門。
“既是你東家的,怎麼又是無人住的?哦喲!這灰垢可是積了多久?!”一人想去推開緊閉的客堂之門,剛開了半扇倒被揚起的塵灰迷住了眼!
“我那老東家雖是有一妻二妾卻隻得了一個女郎。前些年東家行商的時候看好了漢陽的一戶人家就把女郎嫁了過去。嫁去了卻又舍不得,這不就舉家一起遷了過去!倒把這裡拋荒了!”壯漢熟門熟路地開了客堂的門窗、招呼大家入內落座“他也並不賣這裡,說是待老了說不得還要歸來。因此隻叫我回來了就常來看看,彆被賊人卸光了門窗、搬空了案幾就好!”
“這要有人生了心來搬來卸的,待你來了也是趕不及呀!這不是白搭!”
“看著情形雖是比我們好些,可也還是小門小戶的,這些個門窗案幾的木料也不值幾何,一樣要偷,不挑著高門大戶倒來費這些個力氣搬木頭....可是傻的?”
“就是,這些個木頭家什又不是個米倉!人家費些氣力來般怎麼都是值當.......”
眾人邊聒噪著邊挑了乾淨些的地方或坐或靠,有人略數了數,來的人竟然也有好幾十個,可把這不大的地方撐了個結結實實!
“我說這位哥哥,你要大夥兒都是蒙住了臉說就要個誰也不認得,這會兒卻領了我們到了你老東家的住處,倒不防萬一有了牽連頭一個就是連坐了你?!”有一人東張西望了良久之後忽然問向壯漢。
可不料那壯漢聽了隻是哈哈一笑、十分不懼:“不怕!我原就是與東家一樣、是四海為家的行商之人,哪處有賺就在哪處,並無有家室落腳在此!”
“隻是不久前南北通了商、大都格外好賺錢些才是落腳多些。你們也不知我姓甚名誰的,又能礙了什麼!”
“說起這個,耀王確是於我們有恩!自打南北通了商,活計多了,好些東西也便宜了,活得也是容易些!唉......誰成想會是這樣!”
那終於擦儘了眼中塵灰之人哀哀地歎著,“如今耀王成了反賊生死不見,陛下派去南邊兒的使節也沒聽說回來。大良朝本就不懼我們,一旦要是鬨掰了,咳!倒黴的可還不是我們這樣的寒門賤民!”
那人此話重重得落在了各人心間!可不就是這理?!一國之內、一治之下,寒門之所以寒,是因為但凡有好的貴的香的,他們總是被排在末尾之數甚至可以被視而不見;而賤民之所以賤,是因為但凡有壞的廉的臭的、乃至是要去送命的,他們便是要首當其衝!
“若是耀王還是耀王或還好些!”有人歎著!
“大夥兒可知道耀王到底為何執意要往南去?自己丟官罷爵不算的,還搭了自己嫡母、舅父進去,現在倒好,三家一起下了大獄。我可是瞄見過耀王府的那幾個娘們兒,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如今進了大獄......嘖嘖嘖!可不敢想!”有人可惜著。
“可不是的!那日莫名得就查抄了晟王府、大將軍府,攏共那些人全都給拉去了大理寺鎖著!可陛下也沒個仔細的說法,隻說他們藏了耀王,而耀王是個要謀逆造反的!這與先前說的可是不一樣,因此耀王府那些人,也攏共地從京郊的莊子裡被帶去了大理寺!我聽說其中還有染了瘟病的!”
“且打住!耀王那事兒如今也不新鮮了!我們今日來不是為了議論小晟王是不是真是尋藥去的麼?總說耀王作甚?”有人覺得這般胡言亂語總也扯不到正題很是不妙,免不得就要出聲質疑。
“正是!我們確是要論正事!”那渾身隻剩兩眼可辨的年輕兒郎站起了擠出人群、大聲道,“我方才聽得清楚分明,小晟王說的是去擒拿逆賊,還說要拿人釁鼓!斷不是什麼尋藥之說!”
“這個我倒也是聽見了!我還當是出征定是要這樣說的,難道不是這樣的規矩?還是小郎君自己不識斷錯了”一人看著年輕兒郎怯怯地說著,然他才剛說完就看見周遭有不少人以點頭作附和顯然是與他同想同認!
“我雖不堪用,但也是苦心讀書、一心要去掙個濁官來做的人!就這些個我還能聽差斷錯不成?”
“陛下送征本該賜節、鉞二物,可小晟王隻得賜鉞卻無有節。再看看那些個兵卒,可是像能長途跋涉的?”
“先不論小晟王是否被挾還是隻為保得自己性命!我隻說陛下此回是要小晟王將功折罪去擒了耀王回來,或並無有尋藥一事!因此.......”
“啊?!”“哈?”“當真麼?”“太過武斷了!”“小小年紀,本不是牢靠之人!”
那年輕兒郎話音未落就聽得滿堂訝異聲起,他跺了跺腳,正想怎麼都要將自己所想說個分明之時,一個似是在哪裡聽過卻怎生都想不真切的聲氣乍然響起,。
“小郎君說得甚好!我勸大家還是先聽分明了再判!然小郎君說得再好想來也是比不過我,倒不如讓我來與大家一氣說個分明!”